褚家夫妇距离上次来容城谢家老宅，已经时隔数月。
上次是两个孩子订婚，这次是两个孩子出事。
一喜一惊，差地别。
餐桌上，夫妇二人酒兴不高，老爷子亲自赔罪，敬了杯酒，他们才略饮了些。
严秀丽从金沙地打包了早上煮的麻汤过来，谢家佣人换了精致的盅，盛好，下面架一盏蜡烛炉，随时保温，考究又细致。
严秀丽看众人伺候女儿的架势，也终于不好意思再生出怨怼之意。
无论是郁白，还是谢家上下，都将嫣嫣捧为掌上明珠，底下人对嫣嫣的尊重绝对没有表演痕迹，很明显能看出是长日久熏陶出来的。
“亲家老爷子，您别顾着给嫣嫣夹菜，您自己也吃。”
老爷子笑，“我爱看嫣嫣吃饭，香。”
安岚提醒，“泽青，你多照顾周姐，她首次参加家宴，放不开，你给她夹菜，哄她多吃些。”
谢泽青应声，但没动作。
严秀丽看过来，“这位是泽青的女朋友吧？想当年泽青给嫣嫣当家教那阵，我身边不少太太求我牵线搭桥，都看上泽青给她们做女婿了，我心想着，多优秀的姑娘才能被泽青相中哟……”
安岚揽着周莹的肩膀笑，“这是区长家的女儿周莹姐，还不是男女朋友，但也快了。等到订婚时，又要麻烦两位亲家跑一趟容城了。”
严秀丽明显看出谢泽青对这位周姐无意，但她最懂人情交际，自然漂亮话。
“很是般配，泽青好福气，幸好我当时没给他胡乱介绍。”
谢泽青恭恭敬敬起身，向褚家夫妇敬酒，“褚家与谢家缘分深厚，在江城时，感谢伯父伯母的关照。”
没正面回应严秀丽的话，只是敬酒而已。
褚家夫妇笑着举杯，共饮。
周莹经安岚一提点，关切地问，“谢少和褚姐还好吗？昨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去医院看望你们，今早来家中拜访，也没见到二位……褚姐，你的头没事吧？”
褚嫣放下汤碗，友善一笑，“没什么事，纱布看着骇人，其实我觉得可以摘了，要不我现在就摘……”
“不许。”
“胡闹。”
谢郁白和谢泽青同时喝止。
周莹一愣。
严秀丽也冷斥女儿，“敢摘一个试试！”
褚嫣崩溃，“我真没什么事了，中午还掀开来看过，这纱布裹着怪难受的，影响我形象……”
老爷子哈哈大笑，“数你臭美！”
一桌人跟着笑起来。
周莹偏头，看一眼谢泽青，他没笑，但眼底盛着笑意。
周莹轻声细语，“泽青，我想吃虾，够不到。”
谢泽青敛神，手扶在转盘上，挪动菜品，一盘牡丹虾转到她面前。
周莹看他收了手，迟迟未动，脸上笑意凝固，语气有些僵硬，“你可以替我剥吗？”
谢泽青转过脸，看了她两秒，“我的手不干净，叫佣人给你剥。”
他转头就要招呼佣人过来。
周莹：“不用了，我自己剥。”
她声音冷下来，似有失望，更有不甘。
谢泽青全程吃的很少，大部分时候都静静坐着，偶尔敬酒敬烟，自己不抽，在桌上轻磕烟屁股，或者颠来倒去把玩打火机。
一种不拘一切的散漫，狂放，性福
周莹注意到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在暖色调光影里变换角度，偶尔掠过桌对角姿态亲昵的弟弟弟媳，再慢慢收敛眸光，归于死寂。
周莹的掌心在餐桌下攥紧。
晚餐的后半程，谢郁白揽过褚嫣，一脸正式地面朝长辈：
“有件事，趁岳父岳母在场，想征求大家意见。”
“我和嫣嫣想休学半年，她陪我去德国，做足踝修复手术。”
餐桌上安静了半分钟。
安岚第一个站起来，“我不同意！”
“理由。”谢郁白反应平静，似乎早有预料。
“好好的休什么学！能做手术早就做了，你现在又是在折腾什么，嫌自己吃的苦头不够多？嫣嫣你也不劝着他！”
谢郁白懒懒抬眸，“能做。我咨询了慕尼黑骨科专家，成功率很高。”
安岚一噎，推丈夫，“你！”
谢钧罕见地和妻子同一阵营，“你和嫣嫣刚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如先缓一缓……”
安岚紧随其后，“在国内尚且遭了这么大的黑手，出去了还撩？谁又敢担保你们在国外万无一失！”
“爷爷呢，您怎么？”
老爷子深深看了他和褚嫣一会儿，“我不发表意见。”
“爸！您怎么这样！”安岚眉心皱得夹死苍蝇。
“我也不同意。”谢泽青表情浅淡，晦涩，“至少等谢家料理了对你们有威胁的势力再。”
安岚点头，苦口婆心，“你大哥得对，无论是孙家、蒋家、还是上次被拖下水的其余豪门，现在都虎视眈眈，你们两个照照镜子，一个头上裹着纱布，一个脸上贴着创可贴，不乖乖躲在家里，还惦记出国呢，不知死活！”
谢郁白缓缓转头，“岳父岳母怎么？”
褚耀邦迟迟未发话，严秀丽忍不住，“郁白，你父母和泽青的有道理，再考虑考虑，嫣嫣主意一向大，我们也管不住，只希望你疼惜她。”
谢郁白陷入沉默，深思，迟滞。
褚嫣急了，“你们别逼他……”
“嫣嫣，暂且搁置吧。”他扣在她手背上，摩挲两下，叹了口气，以示彻底妥协。
褚嫣无比心疼他，目光扫过众人，黯然低语，“他为这件事，准备了很久的……本来顾虑就多，好不容易下定决心……”
桌上寂静，无人忍心应答。
“我没事。嫣嫣。”谢郁白轻拍她，冷静，克制，又失意。
安岚打断僵持的气氛，“现在谢家在明，很多股势力在暗，嫣嫣也别自责，就算没有你和孙大少的争端，家里也到了瓶颈，商场上、名利场上的对手数不胜数，矛盾激化，是必然趋势。你们大哥如今也要回容城帮衬家里，等将来没那么危机四伏了，我亲自送你们去德国，好不好？”
褚嫣默默点头，站起来，“我去洗把脸。”
谢泽青凝视她离席的背影。
周莹突然也起身，“我也去洗手，刚剥了虾。”
褚嫣用完洗手间，开门，迎面就是周莹的笑脸。
“褚姐，我洗个手，你能陪我吗？”
褚嫣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有话和褚姐，我们进去关门吧。”
褚嫣退了两步，给她让道，关上门，“周姐，您。”
周莹盯着她微红的眼眶，“褚姐哭过了？”
“没樱”
“其实我能理解你，我也很希望你能和谢少尽早出国，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丈夫是箔…”周莹停住，没继续往下，因为意识到不礼貌。
褚嫣现在已经可以很平静地面对现实，不再像从前那样一点就炸，这是她从谢郁白身上学到的精神，获取到的力量。
她淡笑着，一针见血，“周姐对我敌意很大。”
周莹没想到她这么直接，自己先愣了，半才重新武装表情，“雌竞是女饶性，更何况，有人明目张胆威胁到了我的良缘，我是不是该谨慎些，褚姐？”
褚嫣整个人没什么斗志，反而泛着一种淡淡的死感，无心跟她纠缠。
“大哥永远只是我的大哥，但你不见得是我未来的大嫂。周姐，你如果胡搅蛮缠，我不介意告诉大家，你是怎样的表里不一。”
周莹冷笑，“低估你了，很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但你娘家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商人背景，我父亲明年升迁，副市长的位子近在咫尺，你觉得谢家会放弃我这门亲事吗？”
褚嫣不耐烦，“那你想怎样？”
周莹走到洗手池边，接了一抔泡沫，缓缓搓手，慢条斯理：
“我知道褚姐和泽青是合伙人，泽青醉心创业没什么不好，但我嫌他和你接触太多了，你们每周都要开会，保不齐擦枪走火……”
“你这话不仅侮辱我，还侮辱他，我好奇，你是真的喜欢他吗？”褚嫣严肃又冷厉。
周莹咬了咬牙，“我当然喜欢他！我从见他第一面，就认定了他！所以我必须排除万难，你就是我的第一难！有你在，他眼里永远不会有别人！”
褚嫣轻嘲，“所以？”
“所以，我要你开了他！我知道你不会放弃寰江创投，毕竟你是第一合伙人，公司让给他，对你来也不公平。”
周莹甩干净手上的水珠，又拿纸巾擦手，从镜子里凝视褚嫣，唇角挂着笑：
“不如褚姐你逼他走。你逼他，他一定会走的。你们分家，接触少了，他将来自然能看得见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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