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祭坛守护者
迷雾森林的雾气总带着一种陈旧的潮湿感，像是浸过百年雨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每片木叶上。祭坛周围的空气却截然不同，这里的雾霭呈现出淡金色的流动状，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梳理过，连带着泥土里都渗出若有若无的檀香。
魔族少年跪在祭坛边缘，纤细的手指正悬在断裂的符文上方。他的袖口沾着新鲜的草汁，那是今早去林间采摘安神草时蹭上的。此刻那些深绿色的汁液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发亮，与指尖溢出的星光交织成细密的网，一点点缝合着符文上狰狞的裂痕。
“凝神草的星光要顺着符文的脉络走，”少年忽然轻声自语，声音里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爷爷就像给伤口缝针，线歪了会留疤。”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出一片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祭坛石面上的符文突然发出刺啦声，暗紫色的雾气从裂缝里喷涌而出，惊得少年猛地缩回手。
那些雾气在半空凝结成扭曲的人脸，发出细碎的呜咽。少年抿了抿唇，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木盒，打开时里面躺着三株晶莹剔透的安神草。草叶上的星光像是活物般跳动着，接触到空气的瞬间便化作流萤，自动飞向那些暗紫色雾气。
“别怕。”少年的声音放得更柔了，“镜像界的门不该总开着，爷爷守了一辈子，就是不想让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他重新将手覆在符文上，这次指尖的星光变得更加柔和，如同初春融化的溪水，缓缓渗入石缝深处。
暗紫色门扉正在发生奇妙的变化。原本像是凝固血液般的门体边缘开始泛起涟漪，那些狰狞的纹路如同被潮水冲刷的沙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门扉中央镶嵌的黑色晶石发出嗡鸣，表面的裂纹越来越多，最终在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中化作星屑，被祭坛的金光彻底吞噬。
直到最后一缕暗紫色雾气消散，少年才松了口气，瘫坐在草地上。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却不心蹭到了脸颊上的草汁，在白皙的皮肤上画出道滑稽的绿痕。
“这就消失了？”洛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些许讶异。他刚绕开森林深处的幻境，就看到祭坛周围的金光变得格外明亮，像是突然点亮的篝火。
少年回过头，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洛尘大人，您看！”他指着祭坛中央，那里原本门扉所在的位置只剩下光滑的石面，上面的符文重新组合成完整的圆环，正散发着温暖的光晕。
洛尘走过去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符文。冰凉的石面上残留着淡淡的草木清香，那是安神草独有的气息。他注意到少年手腕上戴着串特殊的手链，由十二颗黑色木珠组成，每颗珠子上都刻着不同的符文。
“这是守护者的信物？”洛尘轻声问。
少年下意识地摸了摸手链，点零头：“是爷爷留给我的。他每个祭坛守护者都有一串，里面藏着镜像界的秘密。”他忽然低下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可惜我还没弄明白，爷爷就不在了。”
雾气不知何时变得稀薄了些，透过枝叶的缝隙能看到细碎的阳光。洛尘从怀里掏出那本《界域志》，书页在风中轻轻翻动，最终停留在一幅插画上。画中是座与眼前相似的祭坛，只是中央的门扉敞开着，里面隐约能看到无数旋转的光斑。
“你爷爷镜像界是三界的镜子？”洛尘的目光落在插画旁的空白处。
“嗯，”少年蜷起膝盖，将下巴搁在上面，“爷爷每个人在镜像界里都有个影子，那影子会把心里藏着的东西都显出来。善良的人能看到自己的光明，心术不正的就会被影子吞噬。”他忽然抬头看向洛尘，眼神里带着好奇，“洛魇大人以前真的是恶人吗？我听族里的长辈，他曾经毁了三座城池。”
洛尘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敲击着，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他确实做过很多错事。但后来他用自己的元神封印了镜像界的裂缝，算是赎清了罪孽。”他想起最后见到洛魇的情景，那个总是一身黑衣的男人站在崩塌的祭坛前，笑着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像爷爷的，再坏的人心里也会有光明的地方，只是有时候被乌云遮住了。”他忽然指着《界域志》，“洛尘大人您看！”
洛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插画旁的空白处正自动浮现出一行金色的字迹，笔锋苍劲有力，像是有人用无形的笔正在书写：“执念如镜，照见本心。”
字迹浮现的瞬间，祭坛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那些原本静止的符文开始旋转，在石面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环。少年手腕上的木珠同时亮起，与光环上的符文产生了共鸣。
“这是怎么回事？”少年有些慌乱地抓住洛尘的衣袖。
洛尘将他护在身后，目光紧盯着光环中央。那里正在缓缓升起一面水镜，镜面里最先映出的是少年的脸，只是镜中的少年穿着守护者的长袍，眼神坚定地站在祭坛前，与此刻的稚气判若两人。
“是未来的你。”洛尘轻声。
水镜中的画面迅速变化，出现了洛魇年轻时的模样。那个眼神桀骜的少年站在燃烧的城池前，手里紧握着染血的长剑，镜中他的影子却在无声地哭泣。画面一转，又变成了晚年的洛魇，他坐在轮椅上，正心翼翼地修补着破损的符文，影子里的戾气早已消散，只剩下平静。
“原来这就是镜像界的秘密。”少年喃喃自语，手链上的木珠发出温暖的光芒，“不是照出善恶，而是照出心里最执着的东西。”
水镜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点点星光融入祭坛。符文的旋转慢慢停止，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异象从未发生过。
洛尘合上书页，看向身边的少年。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链，脸上带着恍然大悟的神情。阳光透过雾气落在他身上，给那抹绿色的脸颊痕迹镀上了层金边。
“爷爷守护者的使命不是阻止别人进入镜像界，”少年忽然开口，声音里多了份笃定，“而是帮每个人看清自己的本心。”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洛尘大人，谢谢您陪我这些，我好像明白该怎么做了。”
洛尘看着他重新走到祭坛边，开始用更熟练的手法梳理那些符文，指尖的星光比刚才更加明亮。他忽然想起洛魇临终前的话：“每个时代都有需要守护的东西，有时候是城池，有时候是人心。”
雾气彻底散去了，阳光洒满了整个祭坛。《界域志》在洛尘的怀里轻轻颤动，仿佛在为新的发现而雀跃。远处传来林间鸟兽的鸣叫，带着雨后初晴的清新。
少年的歌声顺着风飘过来，那是首古老的歌谣，歌词里唱着星辰与河流，唱着光明与黑暗，唱着每个生命心中都有的那面镜子。洛尘抬头望向空，云朵正在缓慢地流动，像极了镜像界里旋转的光斑。
他知道这座祭坛的故事还未结束，就像那些在镜像界里照见本心的人，总要带着新的领悟继续走下去。而那个曾经懵懂的魔族少年，此刻正站在阳光下，成为了真正的祭坛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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