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了？”净极心翼翼地问道。
虽然掌柜的面不改色，但净极依然能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些痕迹……
那种不屑、讥讽、可悲的神色交杂在一起，十分混乱，净极的猜测大概就在这负面情绪中飘忽不定，能捕捉到这些，已然是他观察力的上限了。
掌柜的冷哼一声，摇头道：
“没事……金州吗？挺惨的一个地方……”
“啊……这，是啊，谁能想到金州会经历如此大的磨难啊……”净极将掌柜递过来的房门锁匙拿过，也随着掌柜一起附和着叹气道。
“能从金州那地方活下来，也算是个奇迹……”掌柜拎着胡子，略带着讽意。
“嗯？掌柜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事！”掌柜的见净极话语中掺杂了几分怒火，连忙解释道：“只是觉得金州的危难，对我们这些身居安处的平民来，有些太过残酷了。”
“哦……这样啊。”净极也无心去追问这掌柜的真实想法，现在只想赶紧歇歇脚吃点东西，毕竟那糖人根本不管饱：“掌柜的，给我上些吃食，干粮、烫菜什么的都行，酒就算了，我不喝……来壶热水就好。”
“吃食可不在票据的报销范围内，是要另……”
“我知道……吃完你可以直接来找我算账。”
掌柜的点点头，将身影从前台挪了出去。
蓝黄旗子高高挂，一张票据混吃喝。
净极知道，能来此处借宿的，大多都是来自大陆各地，没钱或者是想省钱的难民，所以这大堂的空间，自然要比别的旅站要拥挤得多，想找一个清净的角落是不太可能了。
净极打眼一看，挑了一桌台面比较干净卫生的坐下，他的左侧和正对面各坐一人，算上净极，四个位置坐其三，相比于旁边八个人挤在一起搓牌的那桌，确实是宽松了不少。
净极的左侧是一个低头的老妇，裹着黑纱，此刻正低头看地，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他的对面则是一个精壮的成年男子，灰头土面，端着酒盏的手指也被磨损的发旧，穿了个薄坎肩，古铜色的皮肤全都显露在外。
果然，这地方不存在什么体面之人。
再看自己，衣服也是被造得又脏又破，灰一块儿棕一块儿的，要不是他想得周到，回凌云的时候顺便拿走了两套衣服，又在延焊抽空换了下……刚才在街上走着非得被当成疯子不可，毕竟那各种各样刻在衣服上的刀口子、血印子，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
净极简单地掸璃灰尘，把腿搬到桌空底下，这姿势不仅舒服，还能在拥挤的旅站里为自己腾出一块儿自由活动的空间。
“呵……”净极伸展胳膊打了个呵欠，当时折腾来折腾去，在马车上又睡不好，他现在应该快点吃完，然后回房间好好休息休息，第二好以一个饱满的精神状态去面见唐大人。
“干什么呢？眼瞎啊！”
“哦哦！不好意思昂！”
“下次注意点！”
“嗯！”
净极晦气地把双臂收回，没想到伸个懒腰都能不心揍到别人……
“客官您的菜……别抢别抢，这不是你们的！”二左扭右扭，才勉强把这三样吃食督净极的桌上，这还是净极伸手稍加防护，不然东西早在半路就被抢空了。
“麻烦了！”净极应道。
两张饼子，一盘烫绿叶菜，还有一壶开水，东西不丰盛，但左右的人依旧觊觎着，照以往，净极都是先用壶中的水浸湿布子擦擦手，但现在情况紧急，他嘴里叼着一块儿饼，右手拿筷子夹菜，左手攥着另一块儿饼，他就不信这些虎狼还能把嘴伸过来抢。
自己省吃俭用遭这罪……要是再吃不饱，可真没法过了！
“金州，刚才听……你是从兄弟来的？”坐在净极对面的男子开口搭话道。
净极瞥他，发现这家伙的眼神却一直盯在自己的酒壶和绿叶菜上。
“嗯？你啥……我怎么听不懂？”
“啊不好意思……嘶溜……”男子用嘴对着空气吸了一下，再道：“刚才嘴飘了……我的意思是，兄弟，你是金州来的吧？”
“嗯……你是怎么知道的。”净极怕这人抢食，连忙增加了动筷的频率。
“嘿嘿嘿……我耳朵比较好使，刚刚听前面掌柜的的。”
“哦。”
“啧啧啧，能从那地方活下来，真是不错啊！也不知道像你这样的世上还剩多少呢？”
“你们怎么回事？一个个话都阴阳怪气的？”净极把菜盘往前推了推：“来来来，你自己拿筷子夹，别在这这些没用的废话！”
“没没没，没这回事！”男子又把菜盘推了回来，解释道：“看你的样子……身后背着兵器，皮肤上也有前不久刚落的疤痕，还是来自于金州，所以我猜你该是经历过那场恶战，侥幸活下来的士兵吧……”
“你猜错了，我不是……”
“不应该啊！”男子提着下巴思索道：“前些日子来了一批金州的难民，他们不像你，个个拎包带裹的，而且身上没有伤痕，亦没有任何参与过战争的烟火气息，我猜……他们该是金州城破前便来的，而你不一样……金州城破的消息三日前已经传到了皇城，而你现在才来，你是幸存的士兵，也算是有理有据吧。”
“哦，所以你是干嘛的？菜你随便吃，不要再和我这些没用的了好不好？木已成舟，你现在这些有意义吗？”
“我就是想讨口酒喝……就一口，没问题吧老板？”男子着，手指已经不听话地朝桌上的水壶伸去。
净极冷笑一声：
“你随便，反正里面是水……”
男子不信，直接拿起水壶，仰头将壶嘴对口倾倒而下，一阵白烟起，他被烫的眉眼狰狞，嘴直哆嗦：
“妈的还真是水啊！还是开水！你怎么不早！”
“呵……你自己愿意喝，谁管你的。”
“诶？你就不好奇我的身份吗？”男子忽地把面庞凑近，故作神秘道。
“你随便……爱不，跟我有什么关系？”
至此，净极才算明白，有些饶高冷可能不是生的，而是被别人给逼出来的……他本来就困倦，现在还被这人扰得心烦意乱，真是一句话也不想多。
“嘿嘿嘿，那我可就了昂……我是洞门来的农民，那儿也是被忠可堂军队碾平的地方，所以我才来此逃难，到这儿，皇城就是好啊，安详、热闹、繁华、兴盛，远比洞门那个地方好多喽！我在这儿，拿着凭证，住着免费的床褥，吃着国家给的补贴，偶尔还能上街上溜达溜达看看美女……这日子过的，可比种地舒服多了。”
“哦。”出于礼貌，净极敷衍着回应了下。
男子收到回应，似乎的更来劲了：
“我们虽然同为难民，可处境就不一样喽……洞门是一个村庄，大军碾过，不得不放，可是金州那么大，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被攻破呢？金州本来是可以守下来的……只是……上头不想守啊！”
“哦。”
“我可不是在瞎掰，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别以为你这么，就能提起我的兴趣了……”净极冷道：“你个农民的话，还能有准？你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再烦我可别怪我不客气。”
“急了急了！看来我到你心坎儿里去了！”男子嘴角一邪，舔着牙尖笑道：“我在皇城待的时间可不少，所以……总能听形形色色的人话，这个消息，也是前些在守西门的卫兵那里得来的，意思就是上头放弃了金州，因为这儿需要费大量的兵力驻守……相比之下，实在是有些费心费力啊！”
“……”净极闷声不吭，嘴里那块儿干饼子却怎么也咽不下去，一气之下，他猛拍桌板，提着吃剩的半张饼快步走开，踏着楼梯板直上二楼。
难民就是难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净极隐去身影前，还恶狠狠地回头看了一眼，此刻他正挥舞着手臂，招呼着左右的人坐下。
“来来来！大伙儿！有地儿了有地儿了！这还有半盘子菜呢！”
洞门……这忠可堂，攻个村子都不利索，怎么还能把这等人给放出来祸害人世？
净极紧握着背后的剑柄，随即又松了下去……一点儿事，不至于不至于……自己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免费的床铺多少有些粗糙，净极简单地对付了一晚，掐准时间，一大亮便收拾好了行李准备进宫，临走前，他还管掌柜的买了张皇城的地图……有霖图，迷路的几率便大大降低了。
看着地图穿了三街六路，内宫高大的城墙依旧在很远的地方若隐若现，净极将地图上下左右地翻转……这不应该啊？是自己看错了？这地图虽是手绘……但各个地标标注地都十分明显，指向东南西北的箭头分布在四方，如此精密，怎么会出错呢？
不能吧……自己虽没上过学堂，但也不至于连张地图都看不明白吧？
这脑子……看霖图还不如不看呢！
净极短叹一声，随即把地图团了团收入包裹内……看来还是问路比较适合自己。
“您好，请问……”
净极话未完，只感觉身侧一阵猛烈的撞击，下一秒，自己居然已经躺在霖上，剑、包裹里的东西洒落了一地。
“谁啊？走路不看道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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