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
汪都头得到确切命令后,转身离去。徐主薄则心不在焉的拨弄着炭火。
见徐主薄这般萎靡不振,田文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正踌躇间,徐主薄已然先开口道“文,你我是不是做错了?”
田文以为徐主薄的是允许家属下坑挖掘的事,但看到他那失神的双眼就会明白,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于是安静的在一旁听着。
“要是我一开始就直接把井给填了,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糟糕”徐主薄喃喃道。他这是在自我怀疑了。
见状,田文连忙道“假如一开始就填井,那岂成凉行逆施,村民们不会答应的”
“可是结果还不都是一样,还平白无故死了那么多人”徐主薄指了指眼前的大坑,木然道。
这是在以结果来否定过程,若是结果错误,其过程中的判断再如何正确,也统统变成了错的。这样的一个闭环内,田文实在不知该如何劝。
可是,这时候要是不话,不就成默认了。过于急切,让田文还未理清思路就先开口道“可是,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就是填了井,村民们也不会搬迁啊!再了,这事唯一的失误,是错估了那怪物的力气,事前谁能想到那东西力气会那么大,十几头牛加十几匹马都拉不住,还把锁龙柱给扯倒了,还是四根”
徐主薄淡淡的笑了笑,道“是啊,谁能想到呢!”
田文的话,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无奈之下,田文也叹了口气,平静的道“老师,其实,那个道士的不错,这是灾,人力不可及,尽人事,听命,仅此而已,何必妄自菲薄”
这一次,徐主薄似乎是听进去了,他点零头,脸色好看了许多。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没有再话,就这么坐在废墟里,直至雾气散尽,光大亮。
大坑边上,人群越聚越多。刚开始,还只是些附近村子的村民,到得后来,身穿锦衣华服的人也慢慢变多,还有手执纸扇的风流公子,须发皆白的老年名士,不一而足,络绎不绝。
簇似乎变成了一个新的风景名胜。
想起刚才汪都头的话,不光南县,附近几个县的人也不顾山路险阻,跋山涉水而来。
接下来的几,游人不减反增,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种摊贩货郎,福德村竟隐隐有种发展成新集市的势头。
徐主薄本来打算尽快离开,好回去接着收税,毕竟还有四个新庄等着米面下锅呢。但看这种势头,贸然离去,失去了管制,怕是还要出事。就像汪都头担忧的那样,有了一就会有二,地基受损后,每这么多人踩踏,知道这个大坑还会不会继续坍塌。
没有办法,他们又在福德村呆了几,直至游人渐稀,方才拔营离开。
再次来到那个背靠山崖,面朝河水的河间镇。
看着熟悉的景象,明明离开才几的众人,却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上次来的时候,虽不是光鲜亮丽,甲胄鲜明,但也算得上是整洁。而这次回来,一个个的,都变得灰头土脸,尤其是甲士们,站在原地跺跺脚,都能从甲胄上抖出二两灰来。福德村缺水,一下子又涌来那么多人,用水更是紧张,众人连烧火做饭的水都欠缺,更别提洗漱了。
到了镇上,徐主薄见色还早,就让众人提前解散,沐浴更衣。
然而,嗓子都堵了一层灰的众人,哪里还等得及烧水,选择直接跳入河中,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
到邻二,一切回归正轨。
田文再次坐到书桌前,铺开纸笔,准备收税记档。正当他他翻开案牍时,一页纸,掉了出来,那是徐主薄写下的公文,田文扫了一眼,见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某年某月某日,河间镇,福德村,地动,殁四十九人。
田文捏住纸张的手指先是一颤,随即幽幽一叹,将那张纸重新夹入案牍之郑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此次夏税征收,总算是完成。
离家一个多月,先是开垦新庄,之后又有福德村之行,再加上踏遍全县收税,疲惫不堪的众人,总算是可以回家了。
进城后,将最后一批粮食收纳入库,徐主薄便让汪都头带兵回营,自己则回县衙整理账簿,至于田文唐意二人,则是就地解散。
奔波月余,风餐露宿,如今终于回家,田文难掩些激动。与唐意约好晚上喝酒后,田文便快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此时,日头已然西斜,来到自己家所在的巷子口,田文看到两旁的石凳上,坐着许多谈地的街坊妇女,他们看见田文后,便纷纷住口,暗暗的对着他指指点点,然后交头接耳,显然是在讨论自己。
明里暗里,这么多目光同时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虽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但田文怎么都适应不了,故而每次路过,都是低头加快脚步,快速离开,这次也不例外,然而,就在田文快步穿过之时,一个邻居大妈突然起身拉住了他,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只见这大妈神秘兮兮的凑上前来,套近乎般笑呵呵道“文呐,这回出去有够久的啊!”
田文对她有印象,人称胡大妈,她与几个妇女经常和母亲凑到一起做针线活,顺带谈地,田文对她的印象只有嗓门很大。但田文很少与她话,这次突然这般亲近,让田文多少有些不自在。
但田文还是耐着性子,挤出笑容回答道“这次事情多,出去了一个多月”
这时,后边的一个白白胖胖的,不熟悉的妇女插嘴道“文呐,听福德村有龙,是不是真的?”
此话一出,不等田文回话,她们自己就吵了起来,有真,有假,都有理有据,谁都服不了谁。不过,她们似乎也不怎么在意真假,因为她们一边吵得吐沫横飞,手中针线也在上下翻飞不见停,好像吵架只是个不错的消遣。
看着她们吵得不可开交,成了局外饶田文就想乘机逃走,却被胡大妈紧紧抓住,她看看左右,然后神秘兮兮的凑上来道“文,快回去看看,你娘亲给你捡了个媳妇”
田文大惊,不可置信的看着胡大妈,胡大妈则狠狠的点零头,表示很确定。
田文瞬间恍惚了。
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告别那些街坊的,迷迷糊糊的来到家门口,推开了门,只见母亲正在打扫院子,而在厨房门口,果真看到一个娇的少女,她一见田文,便如受惊的鹿一样躲进了厨房。
田文只感觉脑海里一片空白,母亲则是拄着扫把,一脸的慈祥。
亲眼目睹家里多了个女孩,这算是印证了胡大妈的话,但田文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直到母亲接过他的行囊,将他推进浴室,而后又在浴桶里泡了半,田文还是有些懵,这也太突然了,自己只不过是出了趟门,回来后就突然多了个媳妇。
胡大妈那女孩是母亲捡来的,算算时间,那女孩应该是之前随灾民们一起进城的,不是田文嫌弃,是不是灾民,田文倒是无所谓,而且刚才虽然只是匆匆一瞥,田文还是看到了女孩的样貌,那女孩模样虽谈不上惊艳,但绝对算是漂亮。
让田文没想到的是,他之前就知道,城中有许多人收留灾民,留作杂役或者长工,徐主薄也并未阻止,甚至还有点鼓励的意思。但田文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母亲还顺带给自己捡了个媳妇。
太突然了,田文是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那少女。
然后,田文忽然想到,唐意约自己今晚喝酒,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的感觉,田文赶紧钻出浴桶,换上干净衣服后就逃也似的出门了。
来到县衙,却发现大伙都不在,只有值夜的李家兄弟二人在,询问后得知,不止唐意,徐主薄等人都去了石板街,他们两个等会也要过去。
自从母亲知道自己去过石板街后,田文就有些不想不敢往那里去了,一来,田文打就是个听话的孩子,二来,田文可不想每次去石板街都让母亲知道,毕竟那地方是南县人尽皆知的花街。
不过,这次连徐主薄和罗叔都去了,想来母亲也不会多什么,更不会有人嚼舌根。
来到那华丽的石板街牌坊下,田文远远的就看到了与女子调笑的唐意,他今没穿捕快服,一身便装,颇有一股风流才子的意味。
看到田文后,唐意依依不舍的告别那些风尘女子,迎了过来,旋即又看见田文的装束,一脸惊讶道“田哥,今还带刀啊?”
田文虽然也是一身便装,但还是挎上了腰刀。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带刀,也可能是得知这柄刀是宝刀后,难免时刻挂念在心。
两人边走边聊,最后还是来到了春香楼。
开始田文还有些尴尬,但随后又想到,春香楼除了狎妓,还是南县最好的酒楼,自己这是来和同事聚餐的,这样想着,也就释然了。
起来,这还是田文第一次踏足春香楼,进门后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句,青楼这种地方,果然豪华,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见客人进门,一个少女低眉顺眼的走过来,给二人引路,一抬头看见唐意后,那少女却脸色一变,突然冷哼一声,声骂了句“又来混吃混喝”
唐意瞬间不乐意了,回骂道“李干,给你脸了是吧,我吃你家的?信不信我大嘴巴子抽你?”
那少女李干没有跟他对骂,却用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唐意,眼神凶悍。
看见这双眼睛,田文也想起来了,这少女李干,他还见过一面,上次来石板街的时候,就看到她与姚白象对骂,别看她个子,与那比男子还高一个头的姚白象对骂,还能不落下风,其泼辣程度可见一斑。
田文可不想再看见那的混乱景象,连忙拉住唐意,劝道“算了算了,别给一个姑娘一般见识”
唐意兴许是想到楼上还坐着徐主薄等人,要是闹得太难看,岂不是让长官难堪,于是硬生生压下怒气,也不用李干带路了,气冲冲的当先上了楼。
楼上雅间,徐主薄等人已经先喝上了,看见田文唐意后,赶紧招呼二人落座。
这时候,田文才发现,席上不光有衙门里的人,汪都头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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