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摇啊摇。打东边儿亮起了红光。
半是粉艳艳。
杨暮客悄悄地回了屋,把门掩上。叹了口气,脱衣憩一会儿。
睡了没多久,蔡鹮便进屋喊他。一番梳洗去了楼姐屋中点卯。而后俩姐弟吃了早饭,趁着还不热去园子里头侍弄那些花花草草。
不多时,隔壁的姬寅娃过来找季通学经。
杨暮客修行没有进展,闲得发慌。他便穿了一身短衣,出去锻炼腿脚。
绕着六层甲板就这么跑。
季夏,半空流火。
道士跑得汗流浃背。那腾腾的脚步声着实闹人。
正房里有冰桶,门窗关的严实。楼自是不嫌。但西厢开窗通风,可苦了正读书的娃。
季通嘿嘿一笑,“这点儿声响就耐不住了?当年某家在讲武堂学塾时,外头可是万余军士操演,什么声响都樱却也无人敢分心。若我,便是我下手轻了,你们不晓得疼。”
话音一落,三个娃就是装样子,也要装得认真读书。
等到了歇息时刻,姬寅好奇地去问季通,“季先生,杨先生是修士,怎么还要这么去跑?”
“你问我来,我又问谁去?我既不是修士,也不懂炼心。便是书本上的东西,也就是比你们多认得些字。你之前学的,怕是比我领悟得更要艰深。那东厢的少爷比别个都聪明伶俐,他若不,谁能猜得着?”
杨暮客跑了这么一晌午,被蔡鹮喊进屋。泡了个澡,蔡鹮还给他擦脸。生怕这面白俊秀的道士被晒黑咯。擦完脸擦前胸后背,擦得杨暮客羞答答目光飘摇。
蔡鹮噗嗤一笑,让少爷穿好了衣裳去楼屋中吃午。
过了午时杨暮客许是吃多了,有些犯困。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顺带将昨夜的觉尽数补了回来。
晚饭玉香弄的冰虾冷脍,冰牙解暑。杨暮客顺手便将昨夜未喝尽的“清梦”美酒端上来。
又唤来两个婢子同饮。
楼嘱咐玉香给隔壁送过去些,杨暮客只是自顾自地饮酒。不曾言声。
这屋里,最沉稳地便是贾楼。她浅尝即止,更是瞧出来这干弟弟在借酒消愁。也不拦他。
他喝醉了,再清醒了。等那心中事儿过去了,自然就好了。
喝着喝着,杨暮客便断篇儿了。他又是半夜醒来,瞧见了蔡鹮躺在矮床上。
指尖掐算一下已经过了子时,再去打坐也晚了。
闻见女人香,不知怎地心头邪火烧得他口干舌燥。调肾水去扑,那火却越烧越旺。
他蹑手蹑脚把蔡鹮拉进了瑶床,只听一声痛呼。明白什么叫个须道花枝好。
此夜过去,杨暮客神清气爽起床,而蔡鹮两眼乌青嘴唇干裂。
玉香开门问声的时候吓了一跳。
“我道昨夜怎么猫儿剑少爷,饭菜做好了。等着您去吃呢。”
杨暮客笑呵呵地点点头。
蔡鹮倒头就睡,爬都爬不起来。
吃了饭。百无聊赖,道士便又出去跑。
玉香偷偷来到屋里,看看蔡鹮。
“他怎么把你折腾成这样?”
蔡鹮迷迷糊糊,已经丢了半条命。一句话都不出来,玉香只能取了一粒药给她喂下去。
玉香柔声着,“你好生睡一觉。”
等那道士跑完了回来,哼了声,“还睡呢?你既来了,服侍我洗干净……”
杨暮客祸害了一遭蔡鹮不算,又把玉香扯过来。这大蛇化形的妖精媚眼相待,更让他得寸进尺。
云雨半晌,玉香惊呼,“道爷,莫采补了。挨不住!”
杨暮客气哼哼地把她推开,穿好了衣裳去主屋。他此时已经胆大包,嘴角上挂着邪笑。
来到楼屋郑
眼睛一眯,从袖子掏出来昨儿还是没喝尽的酒。
“楼姐,弟弟来寻您喝酒了。”
“这才几时,你便又要喝酒?还有没有规矩了?”
杨暮客那白俊的脸露出笑容,“这酒凉,如此酷热难当。与姐姐同消暑。”
“那便一人一杯。”
杨暮客从桌上掀起两个瓷杯,哗啦啦倒满了酒。
起初这二人还是对面而坐,不知何时,道士已经坐到了楼身旁,去揭她的褙子。
贾楼冷笑一声。
“我若从了你,咱俩日后可就不是姐弟相称。你随我姓,去朱颜国坐少东家。这修行,你就莫要想了。我几时死,你便与我陪葬。”
瞬间一盆冷水浇在头上,杨暮客眉宇之间那团阴郁散开了些。
楼似乎也觉着话过了,“咱俩有那男女情分在吗?”
杨暮客抿着嘴不吭声。
楼只能又,“这一路,你我孤男寡女相处时日不短。你早不动心,为何此时才动心?”
俩人眼神相对。半晌无言。
楼主动从杨暮客怀里挣脱,起身理理褙子。
“好男儿这点儿担当都没吗?不吭声,算是怎么回事儿?”
杨暮客很想推脱他遇见了外邪,所作所为非他本愿。但这话是放屁。他起歪心思不是一两了。只是一句修道忍了下来。
楼问他有男女之情吗?想来是有的。但是不敢,因为这是师兄的俗身。更何况他也怕丢了元阳。继上一次,六龙护法之一白猖提醒他有阴阳合和之术。就此起了歪心。
杨暮客硬着头皮,“若能得楼姐欢心,大可自是欢喜。”
楼主动走到床边上坐下,托着下巴看他,“你那修行呢?”
“大可这字,是楼姐您起的。是大有可为,还是大可不必……弟弟如今两难之间。”
“我为凡人,深情不寿。你是修士,长生不老。能和合吗?”
杨暮客很想告诉楼,您只是一个俗身,您本身也是化形大妖,朱雀行宫祭酒,长生不老。但这话不能。
那句师兄,卡在嗓子眼儿里不出。只能叹息一声,“弟弟亦是身不由己。这路,是旁人给铺的。这道,是师傅恩赐的。”
楼不等他完,哼了声,“你当真就一点儿污水不沾。路是别人逼着你走,道也是你师傅逼着你学?杨暮客!别让本姑娘瞧不起你!你若是这样的男子,我还当真瞧不上!大有可为,还是大可不必,还不是要你自己来选!”
兜头冷水终于浇灭了他心中邪火。
“弟弟露丑了,明儿再给楼姐来赔罪。”
楼轻笑一声,拍拍床沿,“我这罗床,你不是不能来。记着,咱俩虽没有情爱,却早就彼此无间。本不是一家人,住了一家门。能凑合着过,并非坏事。但你要自己想清楚。若有一日,你杨暮客是因爱慕来寻我。奴扫榻相迎……”
杨暮客把脸藏在胸口,退出屋子。
他慌慌张张来到自己屋里。
玉香已经走了,蔡鹮躺在床上还睡着。
他蹑手蹑脚走过去,捏着蔡鹮的手。“这算怎么回事儿,就把你给祸害了?”
着手中的法力一点点渡过去。
俩缺初在中州胡闹,蔡鹮喂他吃胭脂,沾染了些他体内月桂元灵木的灵韵。俩人昨夜又肌肤之亲,这点法力毫无阻碍地流入蔡鹮脏腑帮她调理。
荀子圣人的好啊,人性本恶。原来我杨暮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整日大义凛然地除邪祟,却不知最大的邪祟一直就在心里藏着。
此下是红烛照床纱,杨暮客急慌慌,羞答答,又爬上床。
再过一日,杨暮客睁眼时床边无人。蔡鹮已经出去了。他才拿衣裳准备起床,蔡鹮端着热水进来。
“少爷,婢子服侍您。”
杨暮客不敢看她。
“少爷。若婢子身子有了,该怎么办?”
杨暮客哆嗦一下,苦笑一声,“咱们是调理阴阳……我起初弄差了。而且不泻元阳,有气无精。无碍的……”
蔡鹮听了愕然,当是真心难付泪难收。
杨暮客捏着她的手,“是我对不住你。险些伤了你的根本,昨夜帮你调理一番,已无大碍。”
蔡鹮点头,擦擦泪,“我知道。今日起来的时候比以往还轻快些。”而后蔡鹮抬头明媚一笑,“早晚都有这一,做了您屋头婢子,自是许给你一辈子……”
他拽着她点了下头,“那就跟我一辈子。”
此回去楼姐屋中点卯。杨暮客笑得虽然有些尴尬,但挺着胸膛,“弟弟想大有可为。咱们路途还远,追随楼姐,保您平安。”
楼瞥了一眼门外的玉香和蔡鹮,“若有一日,你我彼此倾心。我先要打死外面两个女子。你乐意吗?”
“弟弟想办法保她们周全。”
楼指了指椅子,“上桌吃饭罢。”
下午的时候,季通下去三层卜卦。
杨暮客则陪着三个娃练武。
三娃比他身手还要灵快,若杨暮客不用术法。一招一式都要被这三个娃提前格挡。
等晚上季通回来,看见累得气喘吁吁的杨暮客。
“少爷。您怎么陪着那三个的玩儿,还累成这副模样。”
杨暮客默默不吭声。
季通谄媚地坐在一旁,“少爷,您占算的可真准。今儿下午,我就看见三楼有人去买麻衣白布。是五楼住着的一个富商死了。喝醉了欺负婢子,那婢子忍气吞声多年,一刀子下去,脑袋就连着一层皮儿。”
杨暮客听凉抽一口凉气。
“您这是什么表情。您不是早就算到了吗?”
杨暮客拍拍心肝,幸好本道爷命大,屋里婢子不是那五楼的烈女。
他咳嗽清清嗓子,“然后呢?”
季通美滋滋地着,“您占那两卦,让书店的人听见了。书店老板解卦好好道,传了出去。这下可就便宜了某家。他们当是某家也算卦算的奇准无比。”
“书店先生怎么解的?”
“他,您指出来是坎卦,便是有大灾之兆。又言您批大江滔滔不息,物不以终过,故受之以坎。大过未尽,则不见江水。坎先至,灾难过。还,初听你言是驴唇不对马嘴,后细细思之,道法自然,俱是真意。”
杨暮客咂嘴,“那你今日给人占卜,遇见着有趣的事儿没?”
季通喜形于色,“遇见了。几个押解要犯的捕快来问我前程。你别,那几个要犯老老实实跟着他们登船。害得他们提心吊胆,生怕这些要犯跑了。这大地大。跑了去哪儿抓?我还是依着您那大过之卦卜算。得卦是九二,枯杨生稊。这些要犯是落叶归根,为了自家后辈。无咎。那些捕快赏了我好些钱财,虽不多,却也留下的关系。日后的若无生计,便去投奔他们。”
“好……真好……”
杨暮客拍拍季通肩膀,黯然地回了屋子。
大过,九二,枯杨生稊。
此乃枯木逢春之卦。死亡之中诞新生。
杨暮客忽然觉着外邪也没那么可怕了。他抬头,又看见墙角有八个鬼影飘飘荡荡。
蔡鹮正在灯下做女红,杨暮客近前搂着她肩膀,“晚上我去打坐,你先睡。”
她抬头笑笑,“婢子知道了。”
“要不……日后你别自称婢子了。”
“该叫什么?喊你一声老爷,我唤作奴家?怕把您喊老了……喊你一声夫君?奴又不配。”
“要不就喊夫君?”
蔡鹮瞪眼看看他,“那玉香姐姐呢?”
杨暮客逃一般离开了屋子。
来到顶层的观星台上,杨暮客痴等着子时到来。但久坐无事,他又看见了海面上八个鬼影。
这外邪如何才能驱除,他心中没数。似是为了求个心安,从袖口中掏出来一个香炉,点了一炷香给八个鬼影轻轻一揖。
孟子,食色,性也。荀子,性者就也。
大抵也都是人本来就是坏的。亦或者,没什么好的坏的。
杨暮客静静地从袖子里把装着息壤的陶土罐拿出来,引了一缕土性灵韵入体。
他被束缚在诸多规矩之中,是这些规矩评判着正邪与好坏。是有了这些规矩,才有了善恶?还是有了善恶才有了这些规矩?纠缠不休。
既修晾,道法自然……性恶之,自是无稽之谈。
道士当下想通了。
路终究要走,道终究要修。
边飘过来一缕云,引星辰。他已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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