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历2147年，被星舰联盟称为“光蚀之年”。当苏满踏上南极冰原时，极光织就的荧光菌图腾已退化成淡紫色的瘢痕，十二座青铜鼎悬浮在臭氧层外，表面爬满了暗区侵蚀的裂纹。她靴底的防滑钉碾碎冰层下的荧光菌孢子，那些本该发光的颗粒却变成了灰黑色的絮状物。
“第三悬臂的疑问传输率下降了73%。”通讯器里传来机械音，是留守鼎群的AI“叩问者”，“暗区用沉默作茧，把年轻文明的问号闷死在摇篮里。”苏满抬头，看见本该布满星图的鼎面如今只剩斑驳的“？”，像被啃食的骨头。
冰原深处传来金属摩擦声。苏满握紧星芒笔，笔尖却不再发光——自从星茧崩塌后，这杆凝聚着千万疑问的笔就再没亮过。当她翻过冰脊，眼前的景象让呼吸停滞：数百具琉璃战甲插在冰缝中，每具战甲的面甲里都生长着黑色荧光菌，菌盖上凝结的不是问号，而是倒置的惊叹号。
“他们是新纪元的守望者。”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苏满转身，看见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少女，面具缝隙中漏出的光带竟是暗紫色，“三年前，他们试图用‘已知’作武器对抗暗区，结果...”少女摘下手套，露出腕间萎缩的荧光菌印记，“越想用答案填满疑问，就越接近暗区的本质。”
南极永冻层突然裂开。苏满瞥见冰层下的隧道，墙壁上刻满了近百年的提问：“为什么极光不再回答？”“青铜鼎在害怕什么？”“当我们停止提问，是否就成为了暗区的一部分？”这些字迹被某种腐蚀性物质反复涂抹，却始终有新的刻痕叠在上面，最新的一道划痕还在渗着冰屑。
“跟我来。”少女掀开冰层，隧道尽头闪烁着幽蓝的光。苏满认出那是初代荧光菌的原生种，在暗区侵蚀下竟退化成了水母形态，半透明的伞状体里包裹着无数未寄出的疑问信笺。当她伸手触碰，水母突然炸裂，信笺纷飞中，她看见母亲临终前的字迹：“满，妈妈终于明白，答案会过期，但问号永远新鲜。”
青铜鼎的警报声突然撕裂空。苏满冲回地面，只见十二座鼎正在坠落，鼎身的问号图腾被暗雾篡改成“！”。她腕间的荧光菌印记突然灼烧，那些曾以为萎缩的菌丝竟穿透皮肤，在空气中织出临时的星门——门后是银发少年的残影，他眼中的星轨已凝固成墓碑般的直线。
“暗区的真相是......”少年的声音被鼎坠的轰鸣碾碎，苏满看见他掌心向上，托着最后一枚菱形晶体，晶体里封存着某个她从未见过的宇宙分支——那里的人类不再提问，而是把所有疑问铸成了纪念币，在“已知”的牢笼里互相交易。
晶体坠落的瞬间，苏满终于明白导师临终前的未尽之言。她抓起星芒笔，用指尖的血在鼎面上重新书写问号，血液渗进裂纹的刹那，所有鼎同时爆发出共振。那些被篡改成惊叹号的图腾下，真正的疑问正在生长：“是谁定义了‘必须有答案’？”“沉默是否比提问更需要勇气？”“当我们害怕未知，究竟在害怕什么？”
暗紫色的极光突然倒灌进鼎群。苏满被震飞的瞬间，看见戴面具的少女摘下了青铜假面——那下面是张布满荧光菌触须的脸，每根触须都连接着不同星球的提问者。“他们叫我‘逆答者’。”少女的触须缠上坠落的鼎，“当整个宇宙都在追求答案，总得有人守护提问的权利。”
南极冰原开始大面积融化。苏满在浮冰间跳跃，看见冰层下的荧光菌孢子正在集体苏醒，灰黑色的絮状物褪去，露出底下鲜嫩的荧光绿。她想起七岁那年在夏夜捕捉的萤火虫，它们被关进玻璃瓶时会熄灭光芒，但只要瓶塞松动一条缝，就会重新亮起。
青铜鼎在撞击冰原前的刹那悬停。苏满抬头，看见十二座鼎的裂痕中渗出金色流体，那是所有文明未被污染的原初之问。流体汇入她的笔尖，星芒笔重新绽放光芒，这次的光不是单一色彩，而是包含了所有光谱的“疑问白”。
“看！”逆答者指向空，暗紫色极光中浮现出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是某个文明最后的提问：火星城邦的遗民在问“灰烬能否重新燃烧”，气态巨行星上的浮游生物在问“风暴是否有尽头”，甚至是即将坍缩的恒星在问“坍缩成黑洞后，是否能看见宇宙的背面”。
苏满挥笔写下第一个复合问号，笔尖拖出的光带竟分裂成无数支流，每条支流都连接着不同的疑问。当光带触及青铜鼎，所有鼎面同时浮现出相同的画面：地球博物馆的展柜里，七岁女孩的画被修复如新，旁边多了一行字：“这是宇宙写给人类的第一行诗。”
暗区的侵蚀在光带蔓延处败退。苏满看见荧光菌的根系穿透冰层，在融化的海水中长成发光的珊瑚礁，每一片珊瑚上都栖息着新的异物。逆答者的触须化作渡船，载着那些被解救的信笺驶向各个大陆，信笺上的字迹在水汽中显影，变成了不同语言的“为什么”。
当最后一座青铜鼎重新悬浮际，苏满发现鼎面上的图腾已变成了不断生长的根系，每个根尖都顶着一枚问号。通讯器里传来“叩问者”的声音，带着久违的波动：“疑问传输率回升至98%，新增提问来自...地球的孩子们，他们在问‘为什么极光会变成彩色的树根’。”
她笑了，低头看着掌心新生的荧光菌，菌盖上凝结的露珠折射着彩虹。远处，一群孩子正在冰原上追逐发光的孢子，他们的笑声里带着未经驯化的好奇。苏满知道，光蚀之年终将过去，因为只要还有人愿意蹲在融化的冰水边，为一只新生的荧光菌写下“你从哪里来”，宇宙的根系就会继续生长，穿透所有的黑暗与沉默。
星芒笔在她指间轻轻震动，那是千万个提问者的心跳。苏满望向重新璀璨的星空，在心里默念：下一个疑问，该写给正在膨胀的暗区边缘了——或许，那里正等着被问一声：“你为什么害怕发光？”
而宇宙的风，已经把这个问号，吹向了所有正在孕育的星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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