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伙忽然睁开了眼，与此同时张开短短的手臂忽地抱住了朱砂，抓着朱砂的衣裳，将她抱得紧紧的，好像怕她会突然消失或是跑掉似的。
朱砂惊住了，身子一僵，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续断也惊住了，颇为诧异地看着那紧抱着朱砂不撒手的家伙瞧，而后看向朱砂，有些尴尬地道：“朱砂姑娘，这……？”
续断的声音唤回了朱砂的神，只见她忽地抬起手抓上家伙的肩膀，作势就要将家伙推开。
可当她看到家伙那双黑灵灵的大眼睛时，她的动作顿住了。
因为她在那双黑灵灵的大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兴奋激动与期待，她甚至感觉得到，家伙紧抱在她腰上的那双手在狠狠地打着颤。
他像是冷，却又像是紧张害怕，或像是激动兴奋。
一个看起来不过三岁多点大且还浑身被雨水淋透的娃娃，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朱砂就算再如何不是好人再如何嫌恶这种感觉，这一刻，她也不忍心将这样的家伙推开。
所以，她忍住了。
朱砂没有推开家伙，家伙就将她抱得更紧了，不仅如此，还一直往她身上蹭，一边蹭一边兴奋地唤道：“娘，娘亲……”
朱砂绷着身子讷讷地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任家伙往她身上蹭，她怕她只要动上一动就将这捡来的家伙给甩开了。
续断瞧见这奇怪的一幕，不由浅浅一笑，推着轮椅上前，将放在腿上的盛着热水的铜盆放到了竹榻上，一边温声对朱砂道：“朱砂姑娘还是先用温水帮家伙擦擦身子为好。”
“多谢公子。”朱砂浑身不自在地看了一眼温和的续断，想到他方才的疑惑知道他定是误会了，心下对这个莫名其妙贴到自己身上来的家伙愈加嫌恶，是以她终是抓着家伙的肩膀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了，沉着脸沉着声音道，“子，坐好。”
朱砂以为这个家伙被她这么忽然一推会哭会闹或会重新贴到她身上来，但是这个家伙却是出奇地听话，被朱砂这么一推开，他就乖乖地跪坐在竹榻上，且双手十分规矩地交叠着放在腿上，不哭也不闹，而是猛点点头道：“嗯嗯！阿离听话，阿离坐好。”
朱砂微微蹙起了眉。
续断则是微微一怔，显然是没有见到过这么乖巧听话的娃娃，而后不由浅浅笑了起来，“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阿离一直很听话的。”家伙边边又转头看向续断，又是用力地点点头，“阿离听话了，娘亲才会喜欢阿离！”
朱砂这时候正将干净的棉巾浸到铜盆的温水里，听到家伙这一话，手不由得微微一抖，总觉得家伙这话令她听得心里一阵发麻。
是以她只是草草拧了棉巾，而后依旧是沉声对家伙道：“子把裹身上的衣裳掀了，我帮你擦擦身子。”
“娘亲要帮阿离擦身子吗？”家伙一听到朱砂帮他擦身子，他本就亮晶晶的眼睛更亮了，只见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朱砂，眼里的兴奋激动更浓烈了。
“……”朱砂没话，因为她接受不了“娘亲”这个称呼。
然朱砂这短暂的沉默让家伙面上出现了不安，只见他连忙低下头匆匆忙忙地扒了套在自己身上那不合身的宽大衣裳，动作很快，且还十分顺利，可见他年纪怕是已经学会了自己脱衣穿衣。
家伙将裹在身上的衣裳堆在了腿上，而后在朱砂与续断颇为诧异的目光中从朱砂手中拿过了那块浸过温水的棉巾，自己给自己擦起身子来，边擦边急忙地对朱砂道：“娘亲，阿离很听话的，阿离会自己脱衣穿衣，会自己洗澡，阿离不用娘亲帮阿离擦身，娘亲不要不理阿离……”
家伙到最后，声音里已带了明显的哭腔。
朱砂只觉自己的颞颥突突地跳，疼得很。
她忽然间很想离开。
续断看着朱砂沉默着将眉心愈蹙愈紧，再看着由兴奋转为心翼翼的可怜家伙，轻轻唤了朱砂一声，“朱砂姑娘不应应家伙？”
朱砂倏地将眉心紧拧成一个“川”字。
只听她声音沉且冷道：“我不是你娘。”
家伙的身子猛地一抖，苍白的手将于他来又大又厚的棉巾抓得紧紧的，黑灵灵的大眼睛有些水蒙蒙的，正定定盯着朱砂看，看他模样，是很想扑上来抱着朱砂，可却又不敢，也看得出他是怕朱砂会嫌恶他，是以他只是紧抓着手里的棉巾慌张急忙道：“娘亲是不是觉得阿离不够听话？阿离会很听很听娘亲话的，娘亲不要不喜欢阿离，别不要阿离……”
家伙的眼眶里明明已经蓄满了眼泪，可他却在忍着，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朱砂觉得有些奇怪，的家伙居然知道什么桨忍”，想哭的时候居然能忍住眼泪不哭。
朱砂亦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若是再“我不是你娘”这样的话对于一个什么都还不懂的家伙来似乎太残忍了，她在心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便极力让自己的神情及声音看起来听起来缓和道：“你先靠过来，我先帮你擦好身子。”
他要是着凉聊话，岂不是更麻烦？
家伙立刻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挪到了朱砂面前来，低着头，乖乖巧巧的，什么话也不了，也不敢看朱砂了，好像他多看她一眼，她就会多厌恶他一分似的。
朱砂拿过家伙手里的棉巾，重新在温水里浸了浸，在将湿水的棉巾覆到家伙脸上前她的动作还是稍稍顿了顿，而后才将其贴到了家伙脸上，先替他擦脸，然后迅速地替他擦了一遍身子，再用续断的衣裳将他裹得好好的。
朱砂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家伙一直乖乖地跪坐在竹榻上不动，待得朱砂用衣裳将他裹好后，他还是低着头不话。
朱砂又拧起了眉。
她不善于与人相处，更从未与这种丁点大的娃娃相处过，现下这般，她不习惯，极度不习惯。
朱砂没有发现，她一直盯着家伙看的时候，在旁的续断一直盯着她看。
他眸中有光在晃。
“子，你叫什么名字？”当朱砂又将眉心拧紧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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