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门在万年前属大蜀鼎盛宗门。
但随时光消磨，时运渐弱，鼎盛也成了二流。
以至于流落到边陲之州发展。
长青门发展万年，有老祖留下借力法门，庇佑后代。
如今传到赵更手中，便剩下最后一次借力法。
算是长青门的最后底牌，不可谓不珍贵。
但如今，增寿两千年的机会就摆在面前。
赵更心动了。
下修士无一不追逐长生，哪怕不择手段，逆反道。
一次借力法，换来两千年寿元。
不亏。
赵更毅然决然地捏碎玉牌，感受无上灵力充盈全身。
幸好那疯子没有一招将他打死。
也幸好张念生的脑袋被挑在了剑上。
雪。
无边的雪。
云端模糊，其后藏着太阳。
陈远的心跌入了冰窖里。
柳寻抱着他，同样面色惨白。
她也听到了赵更那声放肆的笑。
“陈哥。”
“嗯。”
“坏人没死…”
“嗯。”
柳寻抱着陈远，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下，滴在陈远干涩的脸上。
“陈哥，我会失去你吗？”
陈远咧嘴一笑，道：
“不会的。”
百里外卷起一阵暴风雪。
赵更带着地之威席卷而来。
“东西！没想到吧？！”
那嚣张的声音盖过了风声。
陈远推开了柳寻，踉踉跄跄地起身。
“跑！”
“我要陪着陈哥！”
“陪我死，不值当。”
轰。
赵更猛然降下，于雪地中砸出一巨坑。
席卷而来的气浪掀飞了陈远与柳寻，二人翻滚了许久，最终撞到老槐树上，才堪堪停下。
“跑？你们今日一个也走不了。”
噗。
陈远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上的裂痕愈深，渗出血液，冲破了才结不久的痂。
柳寻则陷入了昏迷。
“啧啧啧，不是挺能打吗？”
赵更戏谑地看着陈远，踱步而来。
他一把举起陈远，像举起一条死狗。
“蝼蚁，你可知，为了你，老子动用了宗门珍藏千年的底牌！”
赵更怒道，右手凝拳，猛然砸向陈远腹部。
砰。
陈远身后气爆涌起，其腹腔也被打穿个大洞。
“怎么不叫了？杀鸡，杀鸡啊！哈哈哈！！”
赵更唾沫横飞，癫意十足。
“几十载前……杀…杀你如杀鸡…”陈远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呵，老子现在借了起灵境祖先的力！还杀鸡吗？啊？！”赵更捏住陈远的脖颈，用力。
“起…起灵也杀过……”
赵更闻言一愣，旋即大笑道：
“哈哈哈！你这黄口儿，当真不知高地厚！”
“莫要动他，老夫的精元自会交给你。”老槐树中传来苍老的声音。
赵更再道：
“老子先杀了他，再取你精元，不耽误。”
“没有碑中地，你若强取，会被其他势力注意到的。”老槐树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颤抖。
“哦？”
赵更脑袋一歪，伸出一只手，作向下拍状。
其身后，凝聚出一个巨大虚无掌影，直直拍下。
轰。
半面狗尾镇被砸成了平地，甚至还向下陷了几分，其中有多少伤亡，是不可知了。
“老子现在就是时平州的至强大修！老子是仙！别的势力又能奈我何？”
赵更笑得放肆，一脚揣在老槐树树干上。
槐树动荡片刻，便沉寂下去。
似是觉得无趣，赵更捏着陈远问道：
“你也是发现槐仙精元后，前来争夺的修士？”
陈远苍白的嘴唇动了两下，
“与你无关。”
“你不回答本仙的问题，我就杀了她。”赵更指着昏迷的柳寻，阴险笑道。
陈远沉默片刻，道：
“我…不为槐仙精元。”
“这么，你不求长生了？胡扯。”赵更捏着陈远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我…不求长生。”
“那你一个蝼蚁为何阻拦吾等！”赵更的声音上扬。
“为了…守护…”
“狗屁！”
赵更暴怒一声，浑身气息肆虐，化成灵力飞剑往残存的狗尾镇房屋间飞去。
半息后，惨叫声不绝于耳。
于此，狗尾镇只剩两个活人。
赵更满意地笑了，
“还守护吗？”
陈远默不作声。
他的脸侧流下两行泪，和脸上血污交织在一起，凝成污浊的珠子，滚落。
“修士不求长生，算个屁的修士？！“
“我…本就长生…”
“呵。”
赵更轻蔑一笑，只当陈远已是失心疯了。
“伪善的蝼蚁，终是蝼蚁，来吧，求我，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我便饶过你这道侣。”
赵更一把灵力飞剑已经悬在了柳寻的脖颈上。
陈远血泪交加。
被打碎的腹腔一股一股地涌出血液。
他颤抖地抬起右手。
眼中有金色闪过。
“求……”
“大点声！”
陈远意识瞬间模糊。
他看到狗尾镇上的居民来来往往，街上虽不算热闹，但也不冷清。
陈远就这样靠着老槐树下面，嘴里叼着根狗尾草，好不惬意。
远处张屠户开着肉铺，估摸着今又给谁缺斤少两了。
张屠户好像察觉到了陈远的目光，瞪了一眼道，
“疯乞儿看老子作甚？再看揍你！”
陈远笑笑，又见孙寡妇扭着腰肢路过，惹得一阵男人侧目。
“这孙寡妇简直就是个狐狸精！”
“谁不是呢，这腰扭的。”
众人你一眼我一言，唯有陈远在笑。
“陈哥！”
有少女气鼓鼓地喊了一声，陈远歪头，疑惑，“怎么了？”
少女清香的手掌堵住陈远的眼睛。
“他们可以看！你不能看！”
“好好好。”
柳家矮子远远看了陈远一眼，心道这疯乞丐怎么给人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应当是错觉。
再往后，春去冬来。
镇上的人虽然对陈远刻薄，但陈远心大，不在乎。
柳家家主今大寿，陈远吃的个顶饱。
饭后他散着步，和黑子并肩行在狗尾镇的官道上。
夕阳西下。
无限拉长二饶影子。
“陈哥，你是仙人吗？”
“我？我算哪门子仙人。”
“哦……那陈哥教我修仙。”
“了我不是仙人。”
陈远再恍惚。
他的手上又多了一把金色的长戟。
其上镶着龙骨。
他正在站在一处城头上，其下，是万千妖魔铺满了平原。
他一挥动，便有狰狞的妖物葬在长戟之下。
“报！”
一个甲士声音响亮，遥遥对着陈远道：
“陈将军！青凤卫四盟盟长攀山虎，带着其部下判逃了！”
“逃去哪了？”
“北边，大蜀方向！”
“临阵脱逃乃死罪，战后再谈。”
陈远收回金色长戟。
他眼前景色变了再变。
从青川城头到狗尾镇废墟。
一眼百年。
陈远看着眼前掐住自己脖颈的人，他的脸上笑意癫狂。
“大点声！求我！求我啊！不然我立刻斩杀你这道侣！”
陈远眸中金色不断闪动。
他开口：
“求……求你……”
赵更兴奋地盯着陈远，只听到陈远后半句，
“求你奶奶个腿。”
嗡——
青川皇城废墟，遗留战场处。
一柄插在巨石中的金色长戟被数个凶悍的大妖看守。
那起灵境大妖都拔不出的长戟，今日却猛烈响动。
“怎么回事？斩龙戟动了？”几个大妖面面相觑。
“那策将，不是早死了？”
金色长戟抖动得越发厉害。
几位大妖按耐不住，纷纷上前探查，
“此神宝谁拔出归谁的！”
嗡——
长戟从巨石中缓缓退出，几位大妖面露喜色。
下一瞬，却向穹飞去，如神速。
大妖们心中一惊，喊道：“斩龙戟动，禀报国师！”
万里外。
狗尾镇废墟。
老槐树下。
赵更难以置信地看着陈远，嘴角一抽，
“你……还敢骂我？”
“有何……不敢……”陈远探出的右手虚握着什么。
赵更面色一凝，冷笑道：
“那你这道侣就先走一步吧。”
“嗤。”
飞剑刺入了柳寻脖颈半寸，便不再深入。
赵更忽然感应到什么，
抬头望去。
穹间。
一道金色虹光垂直而下，夹杂着点点血色。
“什么东西？！”
赵更心悸不停，他感受到了死亡威胁。
陈远猛然挣脱束缚，纵身接住金色流光。
“为狗尾镇……陪葬吧。”
陈远右手握住了金色长戟，其上龙气栩栩如生。
他的右臂寸寸崩裂，只剩白骨。
赵更被长戟气机锁定，动弹不得。
“我可是起灵大修！我可是起灵大修！！”
长戟带着无边杀戮之气，横劈向赵更，不可阻挡。
赵更心神震动，他要死了吗？
为求长生，却葬送性命？
不，我还要拉着你这道侣陪葬！
死吧！
赵更的灵气在最后凝成无数剑，刺向柳寻。
陈远的长戟也如期而至。
嗡。
地震荡。
有其他州内大修皆注意到了此处动静。
大蜀皇宫，有龙气激荡。
那高位之上的人影轻敲扶手，
叹道，
“好浓郁的杀气。”
为何贫瘠的时平州会突然爆发出两道不亚于起灵境界的灵力对撞呢？
有修士心思活络，已有探宝之念。
再观时平州，易昌县，狗尾镇。
一阵弥的气爆后，蒸发了此处云雪。
那参老槐树拦腰而断。
血迹满地。
陈远的白骨右手握着长戟。
脚下，踩着赵更的狰狞头颅。
结束了。
陈远丢下长戟，一瘸一拐地来到柳寻身边。
“柳寻，陈哥没死。”
他抱起冰凉的人儿。
“柳寻，寻儿！快醒来，陈哥教你成为剑仙……”
陈远腹腔中的血还在滴落。
混杂着泪珠，染红了老槐树下的寸土。
亡国将。
终是没能守住镇。
陈远抱着青色襦裙少女，一声声地呼唤。
那年夏。
狗尾镇来了个乞丐。
穿的黑衫烂的不像样子，身上臭烘烘的。
那年夏，
八岁的姑娘带着一个矮子，帮疯乞丐赶走了向他丢石子的孩。
那疯乞丐神秘兮兮地叫住八岁的姑娘，笑眯眯道：
“你给我送饭，我教你成为无上剑仙，如何？”
“好，好哇！”
此后，青色襦裙的身影整日晃悠在疯乞丐的眼前。
故事开始在那年盛夏，蝉鸣，槐花香。
——“陈哥？我不想离开你。”
——“陈哥，冷吗？”
——“陈哥，我拿我爹的貂绒袄子给你穿！”
——“陈哥可是剑仙，最厉害了！”
——“陈哥，你黑子到底是什么人啊？我怎么感觉他好聪明的样子。”
——“陈哥，如果有一我不在了，你会忘了我吗？”
——“陈哥，我爱狗尾镇，但是镇上的人们对你不好，我不爱他们。”
——“陈哥，我的计划是，解散账房，把剩下的家产散给嬷嬷们，府邸的话就留着，毕竟是祖宅，得上一个大大的锁…再之后，就跟着陈哥浪迹涯，修行，练剑，成为剑仙！嘻嘻。”
——“陈哥方才，为人间谋太平，为弱谋公平，持强不凌弱，诛妖邪，登山巅，有颗纯粹的心，就是修士！”
——“陈哥，我有三个字对你，你转过去，我写在你背上，不嘛不嘛，我就要写。”
——“陈哥，我会失去你吗？”
故事结束在那年寒冬。
废墟，长戟，断槐根。
陈远就这样抱着青裙少女，一动不动。
往后过了不知多少个盛夏与寒冬。
有狗尾草长满荒地。
埋葬了陈远的过去。
至此。
百年匆匆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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