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勺的凉意顺着脊椎窜到后颈,我像被人攥住了脑髓,那些温热的碎片——顾明哲指尖的温度、若若贴在我颈侧的眼泪、老周往我兜里塞的半块压缩饼干——正顺着影武者的指尖往上飘,在他掌心凝成一团幽蓝的光。
\"不......\"我抬手去抓,指甲在虚空中划出血痕。
光团里我的脸正在模糊,像被泼了水的照片,眉眼五官融成一片混沌。
喉间被影武者掐出红印,他腐烂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露出底下紧绷的、和陈老板年轻时一模一样的下颌线。
\"你以为知道这些就能赢?\"他的声音里混着陈老板的沙哑,\"你身体里的记忆正在被剥离,等陈老板拿到你的抗体——\"
\"我是谁?\"这句话突然从喉咙里滚出来。
我望着自己沾血的指尖,突然记不起这双手曾握过多少把枪,救过多少条命。
流民区的篝火、哨塔上的岗灯、顾明哲藏在战术背包里的那盒薄荷糖......这些画面像被按了快进键,在脑子里闪得我太阳穴生疼。
\"游戏才刚开始。\"影武者将光团塞进胸口,他的银瞳彻底裂开,翻涌的紫色鬼火里浮着陈老板的脸,\"下一次,你连自己是谁都记不住。\"
无名者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他腐烂的掌心还残留着体温,在我手背上画了个圈——是若若教我画的\"安全符\",画在手心就能避开丧尸的嗅觉。
我抬头看他,他半张腐烂的脸上,那只人类的眼睛正拼命眨动,睫毛颤动的频率和流民区岗哨换班时敲的摩斯密码一样:跑。
母体空间开始崩塌。
金属墙面裂开蛛网纹,红光警报刺得人眼睛生疼,陈老板的实验日志碎片像雪片般砸下来,其中一页擦过我耳垂,上面赫然写着\"记忆移植成功率:37%——需原始宿主强烈求生意志作为锚点\"。
\"林晓悦!\"
顾明哲的声音穿透崩塌的空间。
我循着声望去,他正站在现实层的终端前,防护手套被他扯得歪歪扭扭,指尖在全息键盘上敲得噼啪响。
他平时总梳得整整齐齐的黑发翘了一撮,额角沁着汗珠,瞳孔里映着我脑波监测仪上疯狂跳动的曲线。
\"抓住我的声音!\"他扯开领口,颈侧的神经接口闪着幽绿的光——那是他当年被基地驱逐前,为了研究丧尸脑波给自己装的,\"我现在接入系统,你跟着我的脑波频率呼吸!\"
影武者的指甲掐进我脖子:\"你以为这破协议能拦住陈老板?
她的意识正在被替换成完美载体,等陈总彻底融合......\"
\"砰!\"
一声闷响。
无名者突然扑过来,用腐烂的身体撞向影武者的膝盖。
他的动作笨拙得像刚学走路的孩子,可那股子狠劲却让影武者踉跄半步。
我趁机摔在地上,后脑勺重重磕在金属地面,疼得眼泪都冒出来——这疼意倒像根针,扎破了脑子里那团混沌。
\"流民区第三区,有口老井。\"我咬着牙念,这是顾明哲教我的意识锚定法,用具体的场景细节对抗记忆侵蚀,\"井边有块青石板,上面刻着'1998年春'......\"
\"很好,继续。\"顾明哲的声音从终端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老井旁边种了什么?\"
\"向日葵。\"我望着眼前影武者的腿,突然想起第一次带孩子们去井边打水,若若非要种向日葵,\"顾明哲末世种向日葵浪费水,可第二......\"
\"第二我就扛了袋种子回来。\"顾明哲接得很快,他的脑波频率通过终端传进我意识海,像根绳子拴住了我正在飘走的魂,\"因为你,花能让人想起太阳还没变红的时候。\"
影武者的鞋尖抵上我的后腰。
他蹲下来,银紫色的瞳孔几乎贴到我脸上:\"没用的,陈老板的意识体已经进入你的丘脑。
你现在听见的声音、想起的画面,都是他给的幻觉——\"
\"住口!\"我尖叫着翻身,指甲狠狠抠进他手背。
这次我看清了,他手背上有块淡粉色的疤痕,和陈老板实验日志里\"001号克隆体烫伤记录\"的位置分毫不差。
\"你只是个过渡容器。\"我喘着气,顾明哲的脑波在意识海里织成网,将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往外推,\"陈老板要的是能活过末日的身体,可他连你都控制不了,凭什么控制我?\"
影武者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身后的监控屏突然全部亮起,陈老板的意识体正浮在母体核心里,鬼火般的形态因为愤怒扭曲成尖刺:\"杀了她!
现在就杀了她!\"
\"你害怕了。\"我撑着墙站起来,喉咙里尝到血锈味,可脑子里那些关于流民区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老周修发电机时沾了机油的手,阿秀熬粥时飘出的米香,顾明哲在暴雨里递给我枪时,枪管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
\"我是林晓悦。\"我对着监控屏里的陈老板意识体笑,\"流民区的首领,顾明哲的......\"
\"搭档。\"顾明哲突然切断终端通讯。
我看见他猛地扯掉神经接口,脖颈处渗出血珠,可他的目光却死死锁着我脑波监测仪上逐渐稳定的曲线。
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我知道他想什么——
\"不止搭档。\"
母体空间的警报声突然变调。
影武者猛地转头看向监控屏,他胸口的光团开始闪烁,里面我的脸重新凝出轮廓。
陈老板的意识体发出尖啸,鬼火般的形态被扯成碎片,消失前最后一句话刮过我的耳膜:\"你赢不了......记忆替换程序已经启动......\"
\"晓悦!\"顾明哲的声音穿透崩塌的空间,他冲向连接母体的安全舱,指尖在舱门密码锁上翻飞,\"抓住我的手——\"
我伸出手。可就在触到他指尖的瞬间,眼前突然黑了。
有什么东西顺着后颈的植入体钻进来,不是顾明哲的脑波,是另一段记忆:实验室、白大褂、试管里泛着银光的黑液,还有个声音在我脑子里:\"宿主脑波稳定,陈总,这是您活过末日的身体......\"
\"不!\"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疼痛里,我听见顾明哲在现实层砸门的声音,一下比一下急;看见无名者摇摇晃晃站起来,用腐烂的手替我挡住影武者的攻击;闻到流民区篝火堆里松枝的香气,混着阿秀熬的野菜粥的甜。
\"我是林晓悦。\"我对着黑暗,\"流民区的首领,顾明哲的......\"
黑暗里突然亮起一点光。
是顾明哲的战术手电,从安全舱门缝里透进来的,亮得刺眼。
\"我在。\"他的声音隔着舱门传来,带着我从未听过的颤抖,\"晓悦,我在。\"
影武者的怒吼被警报声淹没。我望着那点光,突然笑了。
因为我想起来了——顾明哲第一次递枪给我时,除了指尖的温度,他还了句话。
\"拿着,\"他,\"这次换我保护你。\"
现在,该我保护他了。
监控屏突然全部熄灭。
影武者的嘶吼戛然而止。
我摸着后颈的植入体,感觉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流下来,不知道是血还是陈老板的意识体残渣。
安全舱门\"咔嗒\"一声开了。
顾明哲冲进来,军靴踩碎一地记忆碎片。
他的战术手电晃过我脸,照见我眼里的光——那是属于林晓悦的,从未熄灭的光。
他张了张嘴,却没话。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
但答案,得等母体彻底关闭后再。
因为在意识海最深处,我听见陈老板的意识体最后的冷笑:\"记忆替换程序......已完成50%......\"
而我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
顾明哲的军靴碾碎记忆碎片的声音刺得我耳膜发疼。
他弯腰时,战术手电的光扫过我后颈——植入体周围的皮肤正在渗血,混着陈老板意识体的黏液,黏糊糊地顺着锁骨往下淌。
我想抬手擦,却发现手指还在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别动。\"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蹲下来时膝盖压得金属地面发出轻响。
我这才看见他掌心里躺着支针管,淡蓝色液体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针管壁上还沾着半片没擦净的碎纸片,是他的字迹:\"林晓悦抗体+顾明哲神经编码 终试版\"。
墨迹被汗渍晕开,像团没化开的蓝墨水。
\"这是...\"我喉咙发紧,后颈植入体突然一阵灼痛,眼前闪过陈老板意识体最后的冷笑——记忆替换程序50%。
\"阻止替换的最后机会。\"他扯开我后颈的衣领,消毒棉擦过伤口时我猛地缩了下,他的指腹却压上来,按得很轻,\"别怕,疼就咬我。\"
我这才发现他另一只手的虎口全是牙印,新鲜的血珠正渗出来。
应该是刚才砸安全舱门时咬的——为了保持清醒。
针管扎进植入体的瞬间,我疼得弓起背。
淡蓝色液体顺着神经接口往脑子里钻,像把烧红的刀在意识海里划开条路。
顾明哲的掌心覆在我后颈,体温透过皮肤渗进来,混着针剂的凉,烫得我眼眶发酸。
\"无名者在外面。\"他突然,指尖在我后颈轻轻敲了两下,是摩斯密码的\"安全\"。
我这才听见舱门外的动静——影武者的嘶吼混着骨头碎裂的闷响,还有种湿哒哒的摩擦声,像腐烂的肉被撕开。
\"他用身体卡住了影武者的腿。\"顾明哲的喉结动了动,\"刚才影武者的爪尖离你后颈只差三厘米。\"
我突然想起无名者掌心画的安全符,想起他用睫毛敲的摩斯密码\"跑\"。
现在他大概连完整的人形都快撑不住了,腐肉一块块往下掉,露出白森森的指骨,却还在拿身体当盾牌。
\"顾明哲...\"我抓住他手腕,他的脉搏跳得很快,\"你要进去?\"
他没回答,低头吻了吻我手背。
这个动作太轻,轻得像末世里突然落进掌心的雪。
然后他扯断自己颈侧的神经接口——那道旧伤本来就没愈合,现在血珠顺着锁骨往下淌,在战术服上洇出朵暗红的花。
\"抓紧我。\"他把我的手按在他心口,心跳声透过战术服震得我掌心发麻,\"我要进你的意识海。
陈老板在丘脑埋了锚点,得亲手拔了。\"
眼前突然黑了。
不是那种彻底的黑,是混沌的灰,像被揉皱的旧报纸。
我看见自己缩在意识海的角落,膝盖抵着下巴,眼睛里没有光——那是被陈老板意识体侵蚀后的我。
\"晓悦。\"顾明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还是那身战术服,领口扯开着,颈侧的伤口还在渗血,可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流民区暴雨夜的岗灯,\"你记得老井边的向日葵吗?\"
我盯着角落的自己,喉咙发紧。
那个\"我\"抬起头,眼神空洞得像被挖走了魂。
\"若若要种向日葵,你骂她浪费水。\"顾明哲走到我身边,指尖轻轻碰了碰我发顶,\"可第二早上,我在井边看见你蹲在泥里,裤脚全是泥点。
你'就种两株,给孩子们看太阳'。\"
角落的\"我\"动了动。
顾明哲蹲下来,与她平视:\"你记得第一次拿枪吗?
手抖得握不住扳机,我教你抵着肩窝,你'顾博士,我要是走火打偏了怎么办'。
我'打偏了我替你补枪'。\"
\"后来你没打偏。\"他笑了,指腹擦过\"我\"眼角的灰,\"你一枪崩了扑向老周的丧尸,血溅在你脸上,你抹了把脸'顾明哲,下次换我保护你'。\"
角落的\"我\"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还是灰的,可眼底有光在冒,像星火落进干柴堆:\"流民区第三区的老井,井边有块青石板,刻着'1998年春'。\"
\"旁边是向日葵。\"顾明哲握住她的手,\"夏开得比围墙还高,若若爬上去摘花,摔下来时你接住了她,自己摔在青石板上,膝盖肿得像馒头。\"
\"你骂我笨。\"她的声音开始有温度,\"'林晓悦,你是首领,不是保姆'。\"
\"可你还是每去井边浇水。\"顾明哲的拇指摩挲她手背,\"你'花活着,人就死不了'。\"
意识海的灰雾开始散。
我看见流民区的篝火在雾里亮起来,阿秀的粥香混着松枝味飘过来,老周的发电机\"突突\"响,若若举着向日葵跑过,发梢沾着草屑。
角落的\"我\"站了起来。
她的指尖不再是灰的,眼底的光越来越亮,亮得像顾明哲战术手电的光。
\"我是林晓悦。\"她的声音穿透雾,\"流民区的首领,顾明哲的——\"
\"不止搭档。\"顾明哲替她完,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是要一起活到末世结束的人。\"
意识海轰然崩塌。
我猛地睁开眼,后颈植入体的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顾明哲的掌心,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
他的额头抵着我额头,呼吸喷在我脸上,带着薄荷糖的清苦——他什么时候吃了糖?
\"成功了?\"我哑着嗓子问。
\"陈老板的意识体被冲散了。\"他扯出个笑,可眼尾红得厉害,\"但母体要崩了。\"
警报声突然变成刺耳鸣剑
安全舱外传来金属扭曲的尖啸,影武者的嘶吼戛然而止,只剩下无名者低低的呜咽。
我扒着舱门往外看——无名者跪坐在地,怀里抱着影武者的半张脸。
影武者的身体正在瓦解,像被风吹散的灰,只余他手背上那块淡粉色疤痕,还维持着001号克隆体的模样。
无名者抬起头。
他半张腐烂的脸上,那只人类的眼睛弯了弯——是笑。
然后他的身体也开始散,像片被雨水打湿的纸,慢慢融进空气里。
\"他解脱了。\"顾明哲的声音很低,\"陈老板的克隆体,终于不用再当容器了。\"
母体的震动越来越剧烈。
我看见实验日志碎片像雪片般砸下来,其中一页飘到我脚边,上面\"记忆移植成功率:37%\"的字迹被血染红。
顾明哲弯腰捡起,折成纸飞机扔向通风口:\"以后不会有这种东西了。\"
\"晓悦!\"他突然抓住我肩膀,战术手电的光照着我眼睛,\"现在跟我跑——\"
\"轰!\"
母体核心区传来巨响。
我被顾明哲护在怀里撞向墙角,金属碎片擦着他后颈飞过,在墙上砸出个焦黑的洞。
烟雾里飘来焦糊味,混着针剂残留的蓝,像场荒诞的烟火。
\"走!\"他拽着我往安全通道跑,军靴踩得碎片\"咔嗒\"响,\"出口在b3层,我让人半时前埋了炸药——\"
\"顾明哲。\"我突然停住,拽住他战术背包的带子。
他回头,汗水顺着下颌线滴在战术服上。
\"等出去了。\"我踮脚吻了吻他唇角,\"把你没完的话,完整。\"
他瞳孔猛地收缩,喉结动了动。
然后他笑了,把我往怀里带得更紧,战术手电的光划破烟雾,照亮前方的安全出口标志:\"好。\"
母体的警报声里,我听见炸药引爆的闷响。
顾明哲的手很暖,暖得像流民区的篝火,像老井边的向日葵,像所有我曾以为会在末世里消失的、温暖的东西。
这次,我们不会再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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