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缓缓道，“既然莱安已经找出制造成功品的变异株，按照暗物质缺乏者出现的概率，成功品怎么都不应该只有唯一一个。”
此时的R博士正在思索别的，心不在焉的随口应了一句，“也不能是唯一，还有藏在冰原之下的众多克隆体……”
到一半，R博士意识到自己失言。只要联想到克隆体与眼前这位的关系，便知道这话是如何的低情商。
然而就算意识到了，也没什么用，生在人情世故方面缺根筋的R博士也找不出更好的缓解方法，下意识的就出了刚才在想的东西，“你刚才我的实验走上了岔路，那么，军方知道这一点吗？”
慕景倒是并没有被“克隆体”影响情绪，她反而有些怜悯的看着R博士——终于想到这点了吗。
R博士才与对方眼神对上，心里便凉了大半，“所以，军方一直都在支持我……试错？”
R博士甚至都不敢再用“实验”这个词，因为，“试错”才符合逻辑。
实验室每年消耗的巨额经费就不多了，最可疑的是军方对于“舒缓剂”的纵容。舒缓剂中使用了七号病毒片段，检测出相关成分其实并不难。尽管是R博士亲手研制出的药剂，但他一度后悔，甚至不惜名誉也要呼吁全军严禁药物滥用。然而，反倒是应该严管各类药物的军方对此不以为然。
身为一名典型的研究员，R博士曾经也沾沾自喜取得的“成果”，尽管军方的基因改造体表征只有单眼变色，并不能称之为完全成功，但比起民间NoAh实验室出品的野路子，起码稳定，不是吗？
直到今日，R博士不得不认识到残酷的事实，军方从来没有真正认可他的研究，因为军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走在岔路上。
之所以不断纵容，多半只是考虑到七号病毒本身的超强易变性。军方认为，只要给他提供足够的条件支持，特别是足够的实验样本，他或许也能像莱安一样，瞎猫碰死耗子一般撞上正确的路径的。
R博士长长叹了一口气，几乎将胸腔都叹空了，“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从来没有什么母本基因。”
之前承认，只是被迫。
直到此刻，终于发自内心的接受了这个残酷又荒诞的事实。
慕景回了一句，“你也不算彻底撒谎，从一开始，‘母本基因’就是‘原始七号病毒’。”
倘若连种子本身都有剧毒，怎么能指望开出一朵馨香洁白的花？
R博士很清楚，慕景从来就不是安慰饶那块料。所以，她也不是为了宽解他的情绪，而是话里有话。“会不会有很多人认为我只是找了个幌子，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自己使用的是七号病毒，母本基因的法只是为了面子上好听。”
慕景没有否认。
她甚至都不能否认自己也曾心存怀疑。
之前经过多方旁敲侧击，慕景推测出R博士手中确实私藏了病毒株，证明他确实并非一个只知埋头研究的科学怪人，但同时也发现整个事件中矛盾重重。
R博士提提嘴角，本意大概是自嘲一笑，只可惜浓烈的苦涩实在挂不住，牵着他的嘴角一直坠到了下巴上。“‘他们’认为我故意使用病毒进行实验，而这恰恰也是‘他们’的目的，所以才会对我百般放任。我在舒缓剂中动的手脚，不仅没人过问，相反，药物滥用到今这个地步，暗中不知有多少人在推动。”
慕景语调平和的问，“依你之见，‘他们’是谁？”
一秒钟都不需要，R博士立时想到一个名字，“洛伦丁。”
慕景仅仅只是眉间动了动，不置可否。
R博士当即急了，语速快了十倍不止，“我的实验室隶属军方，军中有权力做到这一切，除了元帅，还有谁？不，不只是权力，从逻辑上排查，洛伦丁也是最可疑的。他亲自执行处决莱安的任务，但莱安死后，他却没有拿到最关键的遗物，怀疑莱安将唯一成功的病毒株交给我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关于这点，慕景倒是承认了，“其实我一度以为你拿到了。”
从查出莱安身份与来历之后，慕景便开始追寻那个特殊病毒变异株的下落。
R博士无比错愕，他甚至都不敢追问具体是什么时候。
但如果什么都不问，又着实不甘心。挤出几句，“所以你之前陷入昏迷，只是为了逼我出手救你？甚至更早，你之前数次配合我的实验，我抽你的血，你也从来没有拒绝过……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试探？”
慕景被问的有些尴尬，别的不，的确是对方将她从昏迷中弄醒的，为此也不惜使用了莱安留下的遗物之一，哪怕不是最重要的遗物，R博士下定决心动用，应该也做好了暴露秘密的心理准备。
慕景还是领了对方这份人情，尽可能温和的道，“我也不至于随随便便拿自己冒险，过去嘛，有时候时机合适，也就顺便配合你的研究。”
R博士无法评价，更加不知该如何表达心情。最后也只好干巴巴的就事论事，“救你所使用的病毒株与我用在舒缓剂中的是同一种。或许也不能算是我救了你，你只是因为使用了大量的舒缓剂引发了上瘾反应，我的处理方式不定反而加重问题，你如今的状态只是看起来很好罢了。”
还有一种可能，仅仅因为慕景是唯一的成功品。她只是在经过无数周折之后回归了本该有的状态。
但不管哪一种，R博士都不敢腆着脸算成自己的功劳。
慕景很是随便的一摆手。
R博士也很轻易的看懂了她的意思——她自我感觉良好，用不着别龋心她的状态。
本人都不操心，旁观者更加没有多管闲事的余地。R博士无可奈何，只好又回归之前的对话，“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怀疑我拿到了唯一成功的病毒株？”
这个问题对情势发展的意义并不大，但对R博士本人而言却相当重要。当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很多人眼中不过只是一个携带莱安遗物的人形盒子，他急需给自己找一些存在的价值。
“电影夜。”慕景给出答案。
R博士一愣，如果不是太熟悉对方的风格，简直都要以为她出于安慰饶目的，于是编了这么一个答案。否则的话，怎么会那么早？
慕景解释，“短短的半个晚上，先是麦尔登莫名其妙突袭咬人，然后又是黄维然多此一举在办公室里设置喷雾陷阱，出现的两样东西都含有七号病毒的成分，明摆着针对的是我和……秦湛。他们在找什么？成功品？”
R博士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但又差一点关键，没能真正听懂，茫然的追问，“找成功品，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本末倒置。”慕景不愧是时常领军阵前的现役将军，似乎只靠本能就能洞悉所有花里胡哨的障眼法，直指核心，“冰原秘密之城的众多克隆体证实那里的实验并不成功，既然那些东西是以我为蓝本制造出来的，由此可见我这个成功品不是那么容易复制的。”
这大概才是秦湛所“唯一的成功品”包含的最核心的意思。
“或许克隆体在复制的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而你本身的价值依旧不同寻常。”R博士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话暗藏的残忍意味，他完全是站在一名研究员的立场上提出猜测。
任何实验，不都是建立在各种各样的猜测之上么。
慕景也没有与他计较，只，“我并不否认这一点。”
这倒是可以明宋以轩在鹰堡外抓住他们之后，宁可把博士做成箱中之脑，也要勉为其难的留下她的一条命。
慕景接着道，“但是，要从我本人身上发掘价值应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R博士对此深有体会，单是抽血，都数不清曾经从慕景身上抽了多少，依旧一无所获。
慕景总结，“不管是对一个人来，还是对一个组织而言，舍易求难只有一种可能——简单的那条路走不通。”
R博士终于听明白了。正是因为成功的病毒株无从追寻，有心之人只好再一次将目光转回了成功的实验品，哪怕复制成功是无比困难的事。
慕景为R博士解除疑惑之后，目光转向凯撒。R博士八成没有注意，但她可没有忽视一件事——凯撒已经好一阵子没有报告破解莱安手札的进展了。
人工智能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似曾相识，之前慕景追问金属棺中究竟存放着什么东西时，凯撒差不多也是这种不敢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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