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贞素的命令响彻甲板。
狼兵们发出嗜血般的狂呼,终于轮到他们使用最擅长的打法了,无不兴奋地好似吃了黑枸杞。
早已等待命令的几名狼兵,挥动巨斧,砍断粗壮的缆绳,巨大的拍杆带着千钧之力,裹挟着呼啸风声,狠狠拍向那艘遍布血水犹自挣扎的倭船主舰。
“嘭!”
如同巨锤砸在朽木子上的一声闷响中,拍杆末端沉重的铁钩,狠狠凿进倭船的船舷。
木屑横飞,船体剧烈摇晃,尚有行动能力的倭寇阵脚大乱,纷纷涌到拍杆处,想要将它抬起,分开。
福船借势猛地加速靠拢过去,两船船体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紧紧相贴。
“杀倭!”
秦贞素的白杆枪上的红缨如同一道炫目的令旗,枪头所指的方向,便是大军进攻的方向。
“杀啊!”
马明喉头滚动,和所有狼兵一样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仿佛压抑了许久一般,那声音似乎要冲破胸膛,震慑寰宇。
狼兵纷纷跃上船舷,踩着粗壮的拍杆,跳向那艘浸染满鲜血的倭船。
脚下是颠簸不稳的船板,眼前是狰狞不甘的面孔,耳边充斥着兵刃撞击的刺耳锐响,和濒死的惨嚎。
一个两耳两眼流血的矮壮倭寇,举着野太刀向马明猛劈过来,刀风隔面生疼。
马明一个矮身险险避过,顺势反手上挑,长枪狠狠捅进他的肋下,滚烫血红的液体,喷溅而出,迅疾染红了白色的长杆。
抽出枪头时,枪头拔出骨头缝的迟滞生涩感觉,顺着枪杆传递到他的手上,令他浑身禁不住一身痉挛。
恰就在此时,忽听一声:“少主,心!”
他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忽见一道身影猛地朝他扑了过来。
噗嗤,一声闷响。
一支弩箭裹挟着死亡气息,狠狠射进扑过来的身影身上。
弩箭透体而过,从正面透出染血的尖锋。
马明这才看清扑在怀中的人是他的护卫马同。
马同许是见他没有受伤,咧嘴露出一个自认为十分灿烂的微笑。
只是张嘴流露出来的全是血沫子,将马明身上这身连续在海上奔波多都没有弄脏的白袍,浸染成了红色。
“少主,战场上不要分神。”
气若游丝的话语,从这位老兵口里发出,仿佛一记重锤击打在少年将军的心头上。
马明的双眸霎时间变得血红,他如同一只受赡狼,跳将起来,扑向跑过来想要捡漏的敌人。
刀光枪影中,惨叫声此起彼伏。
倭寇的抵抗在狼兵决死般的冲击下,土崩瓦解,残存的敌人惊恐地向船尾溃退,试图跳船游走。
马明不知自己追杀了多少人,也不知自己曾被多少人围杀,直到他追到船尾,发现身前没人时,他才恍若梦醒般,无力地倚靠在被鲜血浸透的船舷上,剧烈地喘息着。
倭寇的这艘主船已然变成一座燃烧的炼狱,桅杆折断,裹着烈焰缓缓沉入浑浊又泛着血红的江水郑
江面上漂浮着散碎的船板,翻白的尸体,以及一些落水后,依旧想要逃生的倭寇。
还有不知什么时候围过来的渔船百姓,趁机打死那些逃命的倭寇,或者打捞倭寇尸体,摸去可能随身携带的几两碎银。
马明望着福船后面分出的风帆似得舰船,知道那些百姓即便浑水摸鱼也不到什么好处,狼兵们会比他们更专业。
至于那几艘伪装成商船的倭船此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漫漫江面上传来的都是狼兵们夹杂着桂西方言的欢呼声。
如果是以前,他会和那些人一样兴奋地欢呼,甚至事后载歌载舞,可今他却没有胜利后的喜悦。
因为他突然发现,有些人打仗就跟玩一样,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轻松将对手碾压。
而如他一般的人,拼死拼活,险些丢掉性命换来的胜利,却还不如那人动一动手指头来的轻松。
“这是为什么呢?”
“哇哦,我抓到一个大头目,大头目。”
忽然的欢呼声,打断了马明的思绪。
循声望去,但见一艘舰船上,一队狼兵正从一条枯木板子上,拉拽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头。
那个老头的样貌他依稀记得,从娘亲的千里镜中看过。
是那个被称呼为老船头的汪清。
这人是那个少年统领点名要的人,一个所有倭寇都视其为领袖,可在少年眼里却只是一条不知祖宗是谁的汉奸走狗。
果然,那人被五花大绑弄到舰船上后,娘亲的指令立刻便传达了过去。
舰船快速地向破了一个大洞的福船靠拢过去。
绳梯垂下,无论那个老头怎样挣扎,他都被吊上了福船的甲板。
紧接着‘嗵挞’一声,一只双响爆竹,冲而起。
东城所特有的,紧急联络信号发出。
战斗的喧嚣便也在一阵阵欢呼声中如潮水般褪去。
夕阳残照,如血泼洒,给狼藉的江面镀上了一层金边。
一叶扁舟,驮载着一名少年,踏江而来。
舟船剪江,破开重重金浪,枕着欢呼声,靠近福船。
重新登上福船的唐辰,见到了那位敢夜里偷袭秦淮的汪老船头。
“老船头,别来无恙乎?”
被绑的像粽子似得汪清,蠕动着身子,将自己移动到一处柱子旁,靠坐着,笑道:
“唐大人,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何必将事情做的如此绝呢?
留着我,还能帮你约束一下那些没有人性地倭寇,杀了我,您是痛快了,可那些倭寇失去束缚反而破坏更大。
您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才对,为何非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唐辰笑笑,摇了摇头道:“老船头是生意人,所以我就用生意场上的话,来问一下老船头,你会跟一个欺师灭祖的玩意做买卖吗?”
汪清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忽然斩钉截铁地点头道:
“我会,只是这个问题从你嘴里问出来,特别的讽刺,据我所知,你跟欺师灭祖差的只剩下弑父撅坟了。”
唐辰同样哈哈大笑一阵,忽地变得冷眼盯着汪清,认真道:
“所以,我也会和那样的人做生意,只不过我会在和对方做完生意后,将他杀了,再卖个好价钱。”
到这儿,在屋里的人无不感到一股凉气袭上心头。
只是他的话还没完,在汪清迷惑中,他的声音悠悠地传了出来:
“至于你的弑父撅坟,不过是时候未到,任何事情只要找到了合适的方式方法,都能将它合理化,只可惜你看不到了。”
话音刚落,汪清忽然感觉身子一轻,视线翻转,一具无头的尸体,坐在那里缓缓倒在了血泊中,而他在困惑中慢慢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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