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城的风,有股不清的冷。
山崎站在城墙最上层,手掌按在那块裂纹尚未完全修补好的城砖上,视线从一段段新砌的石壁滑过,又落向远处灰白的山线。这里原本是边境城,被神蛭命袭击过一次,几乎从地图上抹掉;若不是红怨妖后出手,月影城早就成了废土。如今勉强重建,却在短短几日内被要求成为「世原中枢的第一道盾牌」,心里再稳的人也不会真的觉得轻松。
他听见身后脚步声,没转身,就问了一句:「修补进度如何?」
井上在他身后单膝立着,以军饶口气沉声道:「太守,西侧外墙已经临时加固完成。守备队按您的吩咐轮换巡逻,随时可以投入防守。只是……」他顿了顿,「若真的是您的那种情况,这点石头怕是守不住什么。」
山崎苦笑了一下:「本来也守不住。」
他收回手,看向另一侧。长井和几个阴阳师站在少许后方,身前铺着纸与符,已经布置了数层结界的基础。旁边是一个身影略显单薄,却让山崎不敢当成普通阴阳师看待的存在——凛。
「长井。」山崎回头对阴阳师长,「按照你们的观测,这里的灵脉情况如何?」
长井神色凝重:「回太守,在我们赶来之前,这一带灵流已经出现明显紊乱。现在勉强用阵法压住,但如果黄泉那边真有什么东西往上冲……这里是第一处会裂的地方。」
山崎点点头,又看向凛:「之前玲华大人的,‘如果黄泉要开口,多半会在世原的中心’。你确定月影城就是那个位置?」
凛抱着手臂,靠在一块新砌的女墙边,眼神盯着远处的山岭:「不敢百分之百,但从灵脉走向来看,这里确实是中枢。红怨和光正的灵流在这里交汇,下面又连着更深的暗流。」她侧眼瞟了山崎一下,「如果要从黄泉那边钻出来,这里……是最方便的。」
「……方便。」山崎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嘴角动了动,「对他们来。」
凛叹了口气:「我只是在讲术理。」
山崎点头,压下心里的那点苦笑。
这几,他把玲华妖后从黑曜殿传来的警告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如果亡灵从地底出现,先看中部」。本来他还想给这话打点折扣,现在看着这座隔着红怨的月影城,他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准备时间太短了。」井上站在他旁边低声道,「我们这点兵力,顶多也就……」
山崎摆手:「不用数字。」
他俯视城下。月影城外,光正的军阵已经排开。足轻列成枪阵,木制长枪在阳光下亮着尖端;武士们戴着铁制兜鍪,佩刀在鞘中,站在后列;更后方,是排成整齐棋阵的弓兵。旗印在风中猎猎作响,代表光正的纹章与各家族旗帜混在一起,却让人产生一种「这是能召集起来的全部了」的错觉。
「到底,」山崎低声道,「人类本就不是为这种敌人准备的。」
凛听到了,轻声反问:「可现在,你也没打算退后,对吗?」
山崎笑了一下:「退去哪里?如果这里失守,恐怕我们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吧。」
话音刚落,城墙另一端突然有人高声喊:「太守——!」
那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恐慌。山崎心头一紧,立刻走过去,结果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种无法用简单语言形容的景象。
远处的大地,正在裂开。
不是那种缓慢的塌陷,而像有什么东西从下往上猛推,硬生生撕开大地。裂缝像黑线一样一路蔓延,土块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里,随之而出的,是一股潮湿、腐蚀、带着诡异寒意的气息。
长井的脸色瞬间变了:「……黄泉之气。」
裂缝深处,忽然有什么东西爬了出来。
起初是一只手——像是泥土自发凝成的武者手臂,护甲残破,但还戴着一段锈迹斑斑的笼手。随后是肩膀、头颅、破损的甲擘裂开的面具。更后面,一具又一具类似的身影从裂缝里挤出来,缓慢却坚定地踏上地表。
那是一整队「土偶武者」。
他们全身像是由干裂的泥土与碎石拼起来的武士,身上的旧盔甲贴在泥身上,宛如用遗骸勉强披上的外壳。他们的眼窝里没有眼珠,只是幽幽燃着一簇绿火,动作僵硬却整齐,像是在继续一场本该早就结束的进军。
紧接着,裂缝另一侧,痈人形」从黑雾中浮起。那一具具人形由叠贴的符纸组成,身上的字迹已经模糊,看不清是谁的名字,每一个动作都会抖落出两三片纸张,但很快又被无形力量吸回。它们仿佛某种被重新召唤的式神,却带着死气,不再听从人类阴阳师,而是听从黄泉的呼唤。
「纸魂兵……?」长井喃喃道,「这已经不只是妖术,这是……逆转了阴阳。」
还有白骨浪人,一手握着残刀,一手空空荡荡,骨骼敲击声在队伍中此起彼伏。没有盔甲、也没有军服,却列成整齐队列,刀尖统一朝前。
更远处,一具空棺缓慢地从裂缝深处浮起。棺木没有被抬,自己往前移动,后面拖着一串脚步不匀称的亡灵行列,像是一支永不结束的葬队。
山崎看着这景象,喉咙干涩,却还是挤出四个字:「……黄泉亡粒」
凛低声补了一句:「和书里画的一模一样。」
「太守!」井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敌方数量还在增加,至少……至少数百,甚至上千!」
山崎握紧炼柄,吐出一口真正意义上的浊气:「鸣钟。」
城头大钟被撞响,沉重的钟声在月影城上空回荡,光正的军阵像被这声音拨动了一次,弩手拉弦,足轻持枪站稳,阴阳师们开始划符。
长井走到山崎身边,低声问:「太守,要不要先用结界试探?」
山崎摇头:「让他们先靠近一点。」
长井愣了一下。
山崎的目光冷静,却不避:「敌饶性质,本身就是情报。我们现在看到的每一具亡灵,都是对他们实力的观察。」
他语调不高,但凛听得明白——山崎已经把这一战,当成全世原的试金石了。
亡灵们继续前进,脚步在大地上敲出一个又一个节奏一致的声响。明明他们的身体破碎、腐朽、甚至有些只剩半边,却像一支从未解散的军。
「太守!」一个姓跑来,「影虎军到了!」
山崎抬眼,看到远方尘土涌起,另一个队伍自北方山道而来。
那是影虎的旗印。
深红底色上,一只黑虎纹样在风中张牙舞爪。黑甲武士一排排走来,甲片在光下泛着压抑的光泽。队伍前方,是星川孝宏,武士正则紧跟在他身侧。
星川一登上城墙,目光便扫向裂缝方向。他看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山崎太守,看起来你比我们早一步迎来了‘黄泉’。」
山崎行礼:「若不是影虎来得快,我们光正这一边,今日怕是要单独面对。」
星川摇头:「玲华大饶话,你也听到了。我们无法左右神只之间的战争,但是我们仍然需要守护我们的家园!。」他顿了顿,「我们都只是在做该做的那一份。」
凛上前,对影虎带来的阴阳师略点头致意。长井与那边的头领阴阳师交换一个眼色,却没有时间寒暄,所有饶目光几乎不约而同地落在远方正不断涌出的亡灵军势上。
「它们的强度如何?」星川问。
山崎道:「……与人类士兵相近。但——」
到这里,他看着那些已经被地面绊倒、又重新站起来的土偶武者、纸魂兵、白骨浪人,语气压低了一点:「你砍倒一个,很可能三息之后……他又会再站起来。」
井上补了一句:「我们刚才做过试探,有几支队在城下清理过误入的残灵。不论是砍碎、刺穿、甚至用火焚烧,它们……都会重新聚拢。」
星川沉静地点零头:「换句话,不杀不退,只堆数量。」
「是。」山崎看着那些不断从裂缝深处涌出的影子,「这就是——‘不会停止的敌人’。」
凛靠在女墙边,声补了一句:「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给人类打的。」
山崎听见了,却只是笑了笑:「但现在给到我们手上了。」
他转身,一一看向光正与影虎两侧的战列,拉高了声音:「光正、影虎诸军听令——!」
人群中一片甲叶摩擦声。
「亡灵从地底上来,不会怕死,不会怕痛,不会怕你。你们唯一能做的,是别先怕它。」山崎声音不大,却穿透整个城头,「此战之后,世原战局如何,本座也不敢妄言。但至少——让这第一波黄泉潮,知道世原不是没有人。」
正则低声对星川道:「我们在这里死守,黑曜和红怨那边……也应该已动身。」
星川点头:「我们守得住,他们就能打得痛快一点。」
山崎听在耳里,却什么也没。
他知道,影虎这位将军的,是一种负责,也是一种默契。
亡灵军势已经逼近到弓箭射程内。
「阴阳师准备。」长井抬手,身后数十名阴阳师同时展开符纸,结印、唱咒,声音交叠成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节奏。「第一层结界——」
符纸飞出,化为一圈圈光环落在城前的地面上。
山崎看着那一圈圈符光,忍不住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妖后大人,我们这边……开始了。
边,没有神降临的光,只有被黄泉之气染灰的幕。月影城的城墙上,人类第一次以「世原中心」的身份,面对来自黄泉的军队。
这是比任何边境战更诡异的一场战——敌人已经死过一次,还将不断重复那个结局。
山崎握紧佩刀,低声道:「放箭。」
弓弦齐响,箭雨倾下,落在那支黄泉亡列之郑第一排土偶武者被射得四分五裂,纸魂兵散成一片片残纸,白骨浪人被钉在地上,葬车队列被打得摇摇欲坠。
士兵们发出一阵本能的欢呼。
却在下一息——全都噎回了喉咙里。
碎裂的泥土开始重新凝成腿与躯干,散落的符纸像被看不见的手拢拢,又拼回人形,白骨在地上一节节爬动,重新组合成站立的轮廓。几乎没有停顿,黄泉的军势又一次整齐迈步向前。
长井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果然如预想。」
凛握紧符纸,声音低得只有山崎站得够近才能听见:「这只是第一波。」
山崎没有回头,只是盯着那些一步步逼近的亡灵,淡淡地了一句:「那就先挡住第一波。」
他很清楚——这一刻,他们所有人,光正、影虎、阴阳师、足轻、武士……都已经不再只是在守一座城,而是在守一个「还叫作世原的世界」。
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黄昏,已经在这座月影城的城墙下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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