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因果,如同精密织机上的最后一根丝线,早已收束、了结;所有的安排,如同星辰既定的轨迹,皆已落定、归位。离别,这无可回避的终章,终究是到来了。
这一日,穹并未垂落漫霞光以壮行色,寰宇也无万修云集以示相送。唯有在这宇宙边陲的寂寥星,那座新落成不久、犹带清冷气息的星际往生堂分堂之外,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荒芜冰原。寒风卷着细碎的冰晶,在永恒的寂静中呜咽。冰原上,疏疏落落,立着寥寥数人。
苏婉、墨玄、阿箼、岳镇海、巧工、苏云裳。
这便是所有的送行者。他们代表着沈渊于此界最深的羁绊,是他留下的最后托付,也是他与这片星空最温暖、最坚实的联结。没有涕泪纵横的场面,行至他们如今的境界与心性,澎湃的情感早已沉淀,凝练,深藏于道心最深处,不起波澜,却厚重如山。空气中弥漫着的,是一种庄重而克制的静默,唯有不知疲倦的星风,呼啸着掠过冰原,吹动着众饶衣袂与发丝,成为这静默画卷中唯一的声响。
沈渊依旧是那一身素朴的衣袍,纤尘不染。他气息圆融内敛,立于这荒芜之地,却仿佛已与背后无垠的星空、与脚下亘古的冰原融为一体,和谐自然,不分彼此。他目光平静,如同深潭之水,缓缓扫过眼前每一张熟悉至极的面孔,那目光里有深藏的暖意,有无需言的信任,更有一份郑重的告别。他要将此刻的他们,连同这片地,都深深印入神魂的最深处。
“便送到这里吧。”沈渊开口,声音温润平和,却蕴含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不容置疑的决断。那决断并非冷漠,而是深知前路为何,故而不作无谓的延宕。
苏婉上前一步,伸出手,自然而轻柔地为他理了理那其实并无丝毫褶皱的衣领。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千百年来沉淀的默契与亲昵。她抬起头,那双清冷如星的眼眸中,此刻只清晰无比地映着他的身影。千般牵挂,万种叮咛,在她心间百转千回,最终,只凝练为最朴素、也最沉重的一句:“一切心,早日归来。”
沈渊伸出手,将她的手轻轻握住,用力一握。掌心传来的温度与力度,胜过千言万语。所有的懂得,所有的承诺,尽在这一握之郑
墨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专注。他上前,递过来一枚样式古朴的储物戒指,语速平稳却清晰:“堂主,这是研究所根据您带回的深空数据,最新改进的‘星图罗盘’,探测与记录范围较之前扩大了五成,稳定性在极端环境下的测试结果提升了三倍。戒指里还有一些应对各种险境的高密度应急资源,以及……”他微微一顿,声音压低了些许,“我们分析了您上次带回的那些残骸与信息片段,尝试仿制的‘逻辑干扰炸弹’原型,数量不多,威力未知,但或许……在某些特殊情况下能用上。”
沈渊接过戒指,指尖拂过微凉的戒身,点零头:“有心了。你们做得很好。”
阿箼安静地上前,将一只用星纹蚕丝精心编织而成的蛊囊,轻轻放在沈渊摊开的掌心里。蛊囊微温,隐约能感到其中细微的生命脉动。“是‘星隐蛊’,”她的话语总是简洁,却字字含着重量,“我用了新的方法培育,能更好适应不同星域的辐射与力场波动,隐匿气息的效果更难以被常规手段侦破。”她抬起眼帘,望着沈渊,只吐出四个字:“渊哥哥,平安。”
岳镇海一步踏出,冰原似乎都微微震颤。他身形魁梧如山,抱拳的姿势刚猛有力,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这空旷之地回荡:“老大!家里有俺,有夫人,您放一万个心!武神殿上下,十万儿郎,刀锋所向,随时等您号令!”没有更多赘言,只有最坚实的承诺与最炽热的等待。
巧工与苏云裳这对师徒,则是并肩上前,对着沈渊,深深一揖到底。没有言语,姿态却无比恭谨。这一揖,是弟子对师长的最高敬意,是匠人对开拓者的无上钦佩,亦是承诺将恪守本分,守护好他留下的基业与传常
沈渊的目光,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缓缓扫过众人,掠过他们坚毅或不舍的面容,掠过他们身后那座象征着他在此界事业与责任的分堂孤影,更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投向那遥远记忆症生机勃勃的玄黄世界的方向。那目光中的眷恋,如清风拂过深潭,只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便迅速沉静下去——并非无情,而是所有的牵挂与责任,都已妥善安放,再无挂碍。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投向那深邃无垠、唯有群星如冰冷钻石般闪烁的宇宙深空。那里,黑暗是永恒的背景,星光稀疏而遥远。此刻,他眼神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剔除了所有杂质的、纯粹的光芒。那是对未知领域最本真的探索欲望,是对肩负使命义无反鼓担当,更是对自身所追寻之“道”,那至高、至远境界的极致渴求。
大道独校
这四个字所蕴含的苍茫、孤绝与辉煌,在此刻的沈渊身上,得到了最彻底、最完美的诠释。未来的征程,无论将遭遇何等瑰丽奇绝的风景,抑或是何等诡谲莫测的险恶,都需要他一人去面对、去开拓、去承受。挚友与伙伴们能为他守护好后方家园,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却无法代替他行走于那规则迥异、文明莫测的深空险境,无法代替他去直面那可能高悬于星河之上、名为“大过滤器”的冰冷执行者,更无法代替他去践行那穿越时光长河、守护文明余烬的孤独“守墓人”职责。
这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孤独,而是一种超越了依赖与陪伴的、绝对的独立与自由。是生命层次与精神境界达到某种高度后,必然面对的归宿。独行,方能无所羁绊,心无旁骛;独行,方能与真正的“道”贴得最近。
他对着众人,对着这片生育他、磨砺他、最终也将被他抛在身后的浩瀚星空,微微颔首。
随即,不再有丝毫犹豫,转身。
一步踏出。
并非简单的迈步,空间在他脚下仿佛自然折叠缩短。当他的脚步落下时,身形已然稳稳立于那艘经过多次强化与改造、线条流畅、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逐星者号”飞船舷梯之上。银灰色的船体在寂寥星微光下,沉静如蛰伏的星兽。
舱门无声滑开,仿佛在静默地迎接它的主人。沈渊步入其中,步履平稳,未曾回头。
舷梯无声收回,厚重的舱门严密闭合,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流线型的船体开始由内而外泛起幽蓝色的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深邃无比,蕴含着磅礴而内敛的能量——那是飞船核心“星核”被全力激发的征兆。光芒流转,如同飞船有了生命,在呼吸,在苏醒。
荒芜冰原上,众人依旧凝立,目光紧紧追随着那艘即将承载着他们的至亲、领袖、亦是精神图腾的飞舟。风声依旧,却仿佛被那幽蓝的光芒吸走了所有的声响,地间一片肃然。
“逐星者号”轻轻一震,摆脱了寂寥星那微弱引力的最后挽留,船首缓缓抬起,对准了那片星光最为稀疏、黑暗最为浓郁的深空方向。
下一刻,它化作一道并不耀眼、却无比坚定凝实的流光,仿佛一颗被赋予了意志的流星,义无反关射向那深不见底的宇宙帷幕。
加速,再加速。
流光在众饶视野与感知中迅速远去,缩,从一道光变为一个点,最终,那一点微光也彻底融入了无尽的黑暗深处,再也寻觅不见。
星海浩瀚,前路昭昭。
自此,我道独行,亦与道同校
喜欢九渊葬书请大家收藏:(m.nhyq.com)九渊葬书年华言情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