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暮色比往常沉得更快,寒漪馆的窗纸刚被染成绛色,我已在案前坐了半个时辰。
案几上两盏酒盏,一盏清透如泉,另一盏盛着幽蓝液体,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那是“断魂引”,石枰翁藏在青鸾阁典籍里的毒,系统此毒入喉,五脏六腑会像被火炭反复碾过,除非“情念至深者”以命相护,否则无药可解。
檐角铜铃突然轻响,我抬眼时,玄色大氅已扫过门槛。
顾昭珩掀帘而入,发间玉冠坠着的珍珠在暮色里闪了闪,像他从前替我捡的雪粒。
“今日我要试一道新菜,需一人陪我共尝生死。”我指尖抚过那盏幽蓝,听见自己声音稳得反常——其实昨夜在祠堂开母亲的锁时,手都在抖,可此刻望着他眼底映着的烛火,倒像是吃准了什么。
他脚步微顿,目光扫过两盏酒,忽然低笑:“你什么时候学会下毒了?”
我喉间发紧。
上回他问我类似的话,是在御花园,我往他茶里加了半颗酸梅——那时他被皇后的人盯得紧,我想让他借“酸到皱眉”的由头提前离席。
如今这盏酒比酸梅狠了百倍,可我指尖却比那时更稳。
“为了不让某人总替我挡刀。”我望着他左腕那道旧疤,那是替我挡刺客时留下的,“你总‘我的剑只为你留鞘’,可我也想……”
“叮——”
廊外传来石屑摩擦声,像有人用指甲划过磨盘。
石枰翁立在阴影里,石肤泛着青灰,眼窝处两个黑洞洞的坑:“情为乱局之始,亦为终局之殇。你既已觉醒,便该知道——所有动情者,终将沦为弃子。”
他的声音像浸了千年的碑拓,每字每句都带着宿命的冷。
我却笑了,举杯时酒液晃出半滴,落在案上洇开个蓝点:“可你忘了,弃子若不愿被弃,就能掀了这棋盘。”
我把那盏“断魂引”推向顾昭珩,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了两下——这是我们去年在密室练的暗号,意思是“我有数”。
他盯着酒杯,喉结动了动,忽然伸手覆住我手背。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烫得我心慌:“你信我吗?”
他没话,只是用拇指蹭了蹭我虎口的薄茧——那是前日绣鞋垫时扎的。
然后他端起酒杯,仰头就要饮。
“等等。”我猛地扣住他手腕,酒盏在我们之间摇晃,幽蓝液体溅在他玄色衣袖上,像朵开败的妖花,“这次……换我为你挡一次。”
他瞳孔骤缩,我已夺过酒杯,仰头饮尽。
刹那间,喉咙像被塞进烧红的炭块,顺着食道往下滚,胃里翻涌着刀割般的疼。
我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博古架上,青瓷瓶“当啷”落地,碎片扎进脚面,可这疼比不过五脏六腑的灼烧。
系统在识海狂响:“检测到致命毒素侵入!启动‘情绪反噬’代偿机制!当前反噬度63%,声带、心脉出现裂痕!”
我咬着唇,血沫混着酒气涌进喉咙。
顾昭珩的脸在眼前模糊成一片,他扑过来时带翻了案几,清水盏碎在地上,水声比他的唤声还轻:“清棠!清棠!”
“别慌……”我想笑,却咳出血来,“我算过……你不会让我死……”
他突然扣住我手腕,另一只手从怀中摸出只羊脂玉瓷瓶。
瓶口刚打开,便有清甜的梅子香涌出来——是他三年前开始酿的梅子露,用的是我家乡后山的果,每年梅熟时他都派暗卫去摘,要等我嫁给他那,用这酒合卺。
“喝。”他把瓷瓶凑到我唇边,几滴赤红液体落进我喉间,“这露里加了一味药:‘共生髓’,能引你的毒入我血脉。”
我睁大眼睛,那抹赤红顺着喉咙往下,竟比毒素更烫。
灼烧感突然从心口扩散,可这次不是疼,是滚烫的暖流,像有人把太阳塞进了我血管里。
他的手在抖,却把我抱得极紧,下颌抵着我发顶:“你总要掀棋盘……可你知不知道,我这三年酿的不只是梅子露?”
我喘着气,望着他颈侧暴起的青筋——那是他极慌时才会有的模样。
从前他替我挡刀时,也是这样绷着背,把我护在怀里,“别怕”。
可这次,换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了。
一下,两下,和我被毒素灼得发颤的脉搏,慢慢叠成了一个节奏。
系统的警报声渐弱,我听见石枰翁的石肤发出细碎的裂纹声,像块老玉终于绷不住了。
可此刻我顾不上这些,只盯着顾昭珩泛红的眼尾——那里有泪,落下来时,滴在我手背上,比他的梅子露还烫。
“清棠。”他低头,鼻尖碰着我鼻尖,“你总要为我挡刀……可你知不知道,从你把婚书灰烬塞进我剑柄那起,我的命……”
他的声音突然哑了。
我望着他喉结滚动,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星河,突然明白石枰翁错了——动情者不是弃子,是执棋人。
而我们的棋,才刚刚下到中局。
喉间的灼烧感突然逆转,暖流从心口涌遍全身。
我震惊抬眼,他低声:喉间的灼烧感突然逆转,暖流从心口涌遍全身时,我几乎以为是系统的代偿机制生效了。
可顾昭珩抵着我额头的呼吸烫得惊人,他脖颈处的脉搏跳得比我还急——原来那暖流不是解毒的凉,是我们交叠的血脉在发烫。
“你以为我没发现你在我剑里藏东西?”他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指腹摩挲着我后颈那道几乎看不见的薄茧,那是我偷偷在他玄铁剑鞘内层刻下“同生”二字时磨的,“我也在酒里等你。”
“逆命涟漪!”忆娘的惊呼声像被掐断的琴弦,她守烛饶银灯突然爆出三寸金焰,烛芯上的流纹竟凝成了并蒂莲的形状,“两人情念交汇,竟催生了这等变数——青鸾阁典籍里连半笔都没记过!”
我望着顾昭珩泛红的眼尾,那里还挂着没来得及擦的泪,喉头像塞了团浸了蜜的棉花,又酸又胀:“所以……你早就准备好了?”
他低头吻掉我唇角的血渍,指节扣着我腕间脉搏,一下一下,和他自己的心跳撞出同频的鼓点:“去年你在我剑柄塞婚书灰烬时,我就把‘共生髓’埋进梅树底下了。你赌我不会让你死,我赌你敢为我喝这杯毒酒——”他突然笑了,眼尾的泪被烛火烤成碎钻,“我们沈二姑娘什么时候怕过赌局?”
石枰翁的石肤裂开的声音比爆竹还脆。
我转头看他时,他眼窝里的碑文正像被狂风吹散的沙,那些刻了千年的“命”“定数”字眼,正一片一片往下掉。
“不可能……”他石指攥住门框,青灰色碎屑簌簌往下落,“棋子怎会共酿解药?”
我举起空聊酒盏,杯壁上不知何时缠了圈银线,在烛火下泛着暖光——那是我前夜在祠堂,用母亲留给我的缠丝银簪,蘸着她牌位前的香灰画的符。
当时系统提示“需以真心为引”,我想着顾昭珩替我挡的十三道刀,替我熬的七十二碗药,替我在雪地里等了整夜的那盏灯笼,银簪尖就自己动了。
“因为你只看得见命轨,看不见人心。”我把酒盏往案几上一磕,银线符印“嗡”地发出蜂鸣,墙角的檀木柜突然震开,露出里面沉了二十年的青铜匙——那是我上个月在旧书堆里翻到的,原主母亲留下的嫁妆清单上,只写了句“铜匙启重楼,血誓破局时”。
符印的光与铜匙共鸣的刹那,整座寒漪馆都晃了晃。
灰脊的尖叫从密道方向炸开来:“姐姐!底下有九百具石棺,每一具都刻着‘沈’姓!”
我攥紧顾昭珩的手,掌心全是汗。
他反手扣住我,指腹重重碾过我虎口的薄茧——那是绣给他的鞋垫扎的,针脚歪歪扭扭,他却收在枕头底下。
“替身葬镰…”忆娘的守烛灯突然灭了,黑暗里她的声音发颤,“青鸾阁用相府嫡女的命祭九泉,每代选一个替死鬼,把真正的嫡女封进石棺,等重楼开时……”
“等重楼开时怎样?”顾昭珩的拇指摩挲着我手背,像是在给我和他自己压惊。
我望着密道深处渗出的寒气,突然想起原主淹死前的记忆——她坠进荷花池时,水面下有双石手托着她的腰,把她往更深处按。
当时她以为是王氏买的水匪,现在想来,那石手的温度,和石枰翁的石肤一模一样。
“看来,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我对着密道阴影扬起下巴,系统在识海“叮”地一响,这次不是警报,是清脆的进阶提示音,“顶级谋士”四个金漆大字在视网膜上炸开。
顾昭珩的呼吸拂过我耳尖:“那就一起走下去,直到把所有黑暗,都走成光。”
他“光”的时候,密道深处突然有微光透上来。
我眯眼望去,最底层的石棺上,不知何时爬满了银色的符印——和我酒盏上的一模一样。
原来母亲留下的不只是铜匙,还有刻在血脉里的破局之法。
石枰翁的石肤还在往下掉,这次不是裂纹,是整块整块地剥落。
露出里面的——竟是具和我有七分像的女尸,身上的嫁衣还绣着相府的缠枝莲。
“这是……”我喉咙发紧。
“上一代替死的嫡女。”忆娘的守烛灯重新亮起,灯芯上的流纹变成了锁链,“青鸾阁用她们的怨气养重楼,用你们的情念做钥匙……可你们的‘逆命涟漪’,把这锁链挣断了。”
顾昭珩突然抽剑,玄铁剑鞘“当”地磕在石棺上。
剑鞘内层的“同生”二字被震得发亮,和石棺上的符印一唱一和。
我这才发现,那两个字不是刻的,是用血写的——他的血。
“所以你去年总手滑?”我盯着剑鞘上淡褐色的痕迹,想起他那段时间总躲着我换帕子,“原来在替我刻血符。”
他耳尖泛红,却把剑往我手里塞:“现在换你执剑。”
系统的提示音还在响,这次是任务详情:“揭开青鸾阁千年献祭真相——奖励:顶级谋士权限,可调用‘全局推演’‘因果回溯’能力。”
我握紧剑,顾昭珩的温度还留在剑鞘上。
密道深处的石棺突然“咔”地裂开一道缝,有微光从里面透出来,像极了那年雪夜,他往我手心里塞的糖霜山楂,甜得人心发颤。
“走吗?”我转头看他。
他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在我耳垂上轻轻一捏——那是我们的暗号,意思是“我在”。
石枰翁最后一块石肤掉在地上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踩过那堆碎石,拉着顾昭珩往密道深处走。
这次不是我一个人掀棋盘,是我们两个人,把所有的阴谋、献祭、宿命,都走成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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