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酒水，确是从‘刘记’订的，整整五十坛上好的汾清，约定寿宴前一日送达。”王书吏压低了声音，在县衙二堂向沈砚秋禀报，他脸上带着一丝办成差事的轻松，但眼神里更多的却是疑惑，“大人，可就算知道这个，我们又如何能……”
沈砚秋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目光落在窗外那棵叶片已开始泛黄的老槐树上。王府拒查的强硬态度，在他预料之中，也彻底断绝了走正常途径的可能。苏清鸢提到的寿宴，是唯一的机会，但仅仅混进去远远不够。他需要一种方法，一种能绕过那两把钥匙，悄无声息进入密室的方法。
“王书吏，你之前提过的，那位延安府的鲁工匠，”沈砚秋转过身，眼神锐利，“他的手艺，当真可靠？尤其是……制作一些非常规的器具？”
王书吏闻言，神色一凛，意识到沈砚秋所图非，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郑重道：“回大人，那鲁工匠脾气是怪了些，但手艺确实没得。早年他在军中，据就负责修缮一些精巧的军械，甚至包括火器上的机关。后来赎身出来，开的铺子接的活儿也杂，从修复古玩里的暗格，到给大户人家做防盗的机括，都做过。最重要的是，此人嘴巴极严，从不泄露主家之事，在行内颇有信誉。只是……请他出手，价钱不菲，而且要看他的心情。”
“价钱不是问题。”沈砚秋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这是他从自己微薄的俸禄中挤出来的，“你即刻动身，去延安府找他。不要明身份，就以普通富户管家的名义，就……家中库房有重要契据锁在铁柜内，钥匙遗失，柜体厚重不便搬运，想请他想个法子，能不破坏锁孔和柜门，从别处打开。看他如何法，探探他的本事和口风。”
王书吏接过银子，心下明了，这是要考较那鲁工匠是否有开锁破壁的本事，而且是指定从“别处”打开。他躬身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王书吏离去后，沈砚秋沉吟片刻，又铺开纸张，根据苏清鸢绘制的简易地图和有限的记忆，开始更细致地勾勒王府东跨院及周边结构，尤其是那间密室与外部巷道的相对位置。他需要更精确的数据。
傍晚时分，王书吏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与惊叹。
“大人，那鲁工匠，果然名不虚传！”王书吏顾不上喝口水，便急急禀报，“属下按您的吩咐了，他起初爱答不理，直到属下暗示酬金丰厚，他才抬了抬眼皮。他问了几句那铁柜的材质、厚度、大概形制，然后……您猜他怎么？”
沈砚秋示意他继续。
“他，若只是寻常开锁，他懒得接。但若要从旁处无声开启，倒有点意思。他当场就用木料和铁片，做了个巴掌大的玩意儿……”王书吏比划着，“像个带拐脖的细长管子，前头极薄极利，他若是铁皮柜，用这东西贴着缝隙探进去，找到机括或者直接拨开内栓，或许能成。他还，若墙体不厚，他甚至可以制作一种特制的钻具，钻出极细的孔洞，再伸入工具探查或操作……属下虽看不太懂，但觉得他那架势，不像吹嘘。”
沈砚秋眼中精光一闪。带拐脖的窥探或操作工具？微型钻具？这鲁工匠的思路，已经接近现代的一些特种作业工具概念了，虽然简陋，但方向是对的。此人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他答应接这活儿了？”沈砚秋问。
“起初还是有些犹豫，嫌麻烦。属下按您的吩咐，加了三倍的酬金，他才勉强点头，约定三日后看货。”王书吏答道，“大人，您看……”
“三日后，我亲自去见他。”沈砚秋下了决心。这种奇人，必须亲自见面，才能判断是否可信，才能将真正的计划和盘托出。这风险很大，但比起闯入王府的风险，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就在这时，苏清鸢拿着一卷账册走了进来，她显然听到了后半段对话，清丽的脸上带着一丝忧虑：“大人，即便鲁工匠能制作出所需的工具，我们如何确保在寿宴当日，能准确找到密室位置并从外部操作？隔着一堵墙，误差可能很大。而且，东跨院虽不如内院守卫森严，但也不是无人巡查之地。”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能在内部呼应的人。”沈砚秋看向苏清鸢，“你之前提到，王府侍女翠对赵德柱不满，她是否可靠？能否在寿宴当日，为我们提供密室内部的准确信息，甚至配合行动？”
苏清鸢凝眉思索片刻：“翠那边，我已托母亲的关系递过话，她确实对赵德柱克扣月钱、动辄打骂积怨已久，也愿意帮忙。但她也极为害怕，只答应在力所能及且不暴露自身的情况下，提供一些便利。比如，告知我们密室外的巡查规律，或者在特定时间，在附近制造一点的混乱吸引注意力。但要她直接参与开密室或者盗取账册，她绝不敢。”
“这就够了。”沈砚秋点头，“不需要她直接动手，只需要她做我们的‘眼睛’和‘耳朵’，以及在关键时刻，制造一个短暂的‘盲区’。”他走到那张简陋的地图前，指尖点在东跨院与外巷相邻的墙壁位置，“鲁工匠的工具，是关键。我们需要知道那面墙的确切厚度、材质，以及内部密室锁具的大致结构。这些，或许能从翠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他沉吟着，一个初步的计划在脑中渐渐成型：利用寿宴混入王府，由苏清鸢或可信之人接近东跨院，与翠接上头，获取内部情报并伺机制造混乱；同时，在外部巷道，由鲁工匠（或其指导下的可信之人）使用特制工具，利用混乱的掩护，从外部尝试开启密室。里应外合，声东击西。
但这计划依旧充满了变数：工具是否真的有效？翠是否会临时退缩？外部操作会弄出多大动静？寿宴当的守卫布置是否会临时变更？
“王书吏，”沈砚秋抬起头，眼神恢复了沉静，“这三日，你还要做一件事。想办法，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核实一下王府西侧那条巷道的夜间巡逻情况，以及……有没有可能，提前将一些工具悄无声息地越那附近藏匿。”
“属下明白。”王书吏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但看到沈砚秋那镇定乃至有些冷冽的眼神，心下也莫名安定了几分。
苏清鸢轻声道：“我会再想办法联系翠，尽量套取更多关于那密室和墙壁的信息。”
沈砚秋点零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夜色渐浓，县衙内灯火初上。三日之期，已过去一日。时间的流逝仿佛能听见声音，滴答作响，敲在心头。
他需要鲁工匠的奇技，需要翠的内应，需要周密的计划，更需要那么一点运气。这一切，都必须在剩下的两内，基本敲定。
王书吏和苏清鸢悄然退下，各自去忙碌。沈砚秋独自站在堂中，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他在脑海中一遍遍推演着计划的每一个环节，寻找着可能存在的疏漏。
鲁工匠……希望这位奇人，真能带来破局的希望。否则，那重重高墙之内的密室，就将成为他仕途，乃至生命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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