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老黑”篷车在荒原上全力奔驰，将土默特废弃营盘和可能到来的巴尔虎部追兵远远甩在身后。车厢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剧烈颠簸，赵大山和石猛咬牙忍着伤痛，阿椋紧紧扶着因力竭和毒素影响而昏昏沉沉的沈砺，脸上写满了忧虑。
桑青葛亲自驾驭着马车，花白的须发在疾风中飞扬，眼神锐利如鹰，不断扫视着前方和两侧。他选择的方向并非直指正北，而是略微偏西，试图利用一片低矮的丘陵地带遮掩行踪。
“桑伯，沈大哥他……”阿椋看着沈砺左臂伤口处隐隐泛着的黑气，以及他苍白脸色下那不正常的潮红，声音带着哭腔。
“毒性不烈，但与他强行催谷内力造成的经脉损伤纠缠在一起，有些麻烦。”桑青葛头也不回，声音沉稳，试图安抚众人，“当务之急是找到安全处所，为他逼毒疗伤。这关外之地，并非只有巴尔虎一部，我们需心避开所有部族的耳目。”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那些黑衣人……其来历比我们想象的更不简单。他们似乎并不仅仅是流寇，目标明确，就是为了沈砺，或者，是为了他身上的‘秘密’和那块残碑。”
回想起那瘦刺客临死前盯着残碑的贪婪眼神，以及他们不惜深入草原、同时招惹地头蛇的举动，众人心中都是一沉。
马车又奔行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日头偏西，进入了一片更为荒凉、遍布黑色砾石的戈壁滩。这里植被稀疏，视野开阔，几乎无法藏身，但也意味着很难被伏击。
“就在前面那片风蚀岩柱群休息。”桑青葛指着前方一片如同巨人墓碑般林立的、被风沙雕琢得奇形怪状的岩石群道。
将马车驱入岩柱群深处一个相对隐蔽的凹地，众人终于得以喘息。阿椋立刻取出从巴尔虎萨满那里得到的草药，配合桑青葛的推宫过血手法，为沈砺驱毒疗伤。赵大山和石猛也互相帮忙，重新处理各自的伤口。
沈砺在药力和桑青葛精纯内力的帮助下，吐出了几口带着腥气的黑血，脸上的潮红渐渐退去，虽然依旧虚弱，但意识清醒了许多。
“感觉如何？”桑青葛收回手掌，气息也略有起伏。
“好多了……多谢桑伯。”沈砺声音沙哑，他试着运转内力，经脉依旧刺痛，那爆燃的“薪火”力量仿佛耗尽了所有储备，此刻沉寂下去，只留下满目疮痍。但他能感觉到，左臂伤口的麻痹感正在消退。
“你之前那种力量……”桑青葛欲言又止，眼神复杂。
沈砺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也不完全明白。只是在生死关头，它自己爆发了……似乎，和那块碑有关。”他没有细脑海中浮现的冰雪山脉和青铜门扉的景象，这信息太过骇人，连他自己都难以确信。
桑青葛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尤其是涉及这种古老传常他只是郑重告诫：“那股力量虽强，但霸道异常，反噬极重。在你完全掌控之前，绝不可轻易动用，否则未尚，先伤己。”
沈砺默默点头。
夜幕再次降临，戈壁滩的夜晚格外寒冷，风穿过岩柱，发出鬼哭般的呜咽。众人挤在马车和岩石的缝隙里，靠着彼茨体温和有限的毛皮御寒。
轮到沈砺和伤势较轻的石猛值守后半夜。
沈砺靠在一根冰冷的岩柱上，望着戈壁滩上空璀璨得近乎奢侈的银河，心中思绪纷乱。身世、追杀、“薪火”、“影眸”、残碑、青铜门……这一切如同乱麻，纠缠在一起。而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沈大哥，你看那边……”身旁的石猛忽然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紧张，指向岩柱群外侧的一片黑暗。
沈砺立刻收敛心神，凝目望去。得益于“影眸”在黑暗中的优势，他隐约看到，在百余步外，一块孤零零的巨石阴影下，似乎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牵着一匹马，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融入了夜色，若非石猛眼尖，几乎难以察觉。
那人没有生火，也没有靠近，就那样静静地站着，面朝他们这个方向，似乎在……观察？
是敌是友？
是黑衣饶同伙？还是巴尔虎部的探子？亦或是……其他势力？
沈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们自认行踪已足够隐蔽，竟然还是被人缀上了！
他示意石猛不要声张，自己则缓缓移动位置，借助岩柱的阴影，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月光偶尔从云缝中漏下，短暂地照亮那片区域。沈砺终于看清，那是一个穿着青色布袍、身形颀长的人，头上戴着宽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下颌线条似乎颇为清俊。他牵着的马，也比常见的蒙古马更为神骏高大。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沈砺的注视，微微抬了抬头，斗笠下的阴影中，仿佛有两道清冷的目光与沈砺隔空对视了一眼。
没有杀意，没有敌意，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平静与……探究？
随即，那人轻轻拉了一下缰绳，调转马头，不疾不徐地向着戈壁深处行去，很快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砺站在原地，眉头紧锁。那人是谁？为何暗中跟随，却又悄然离去？
他感觉，关外这片土地的水，远比他所见的，还要深得多。
（第三部 第四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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