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兮静坐在公寓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枚冰冷的翡翠耳坠——那是张彦钧那套珠宝中的一件。
窗外是上海滩司空见惯的阴霾空，如同她内心翻涌却不得宣泄的暗潮。
借张彦钧的刀去碰闸北的线，需要时间发酵，而她，需要更快的、更能搅动眼前死局的手段。
一个更大胆、更险恶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滋生。
流言，这上海滩最廉价却也最致命的武器，她要用得淋漓尽致。
目标：周复明，沈知意，以及……那看不见的日本人。
她需要一场足够轰动、足够香艳、也足够引人遐想的流言，同时将周复明和沈知意拖下水，最好还能隐隐牵扯出他们背后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时机选在了一场由英国商会举办的慈善拍卖晚宴。这样的场合，名流云集，中外混杂，是流言滋生和传播最快的温床。
沐兮依旧由张彦钧“陪同”出席。她穿着他挑选的礼服，佩戴着他赏赐的珠宝，扮演着精美易碎的花瓶角色。
然而，她的感官却如同最敏锐的雷达，捕捉着会场每一个细微的波动。
她看到了周复明正与一位日本领事馆的参赞低声交谈，两人脸上都挂着心照不宣的笑容。
她也看到了沈知意，他独自站在角落，目光却如同黏腻的蛛丝，始终缠绕在她身上，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和压抑的疯狂。
机会在中场休息时到来。女士们需要补妆，三三两两走向休息室。
沐兮故意放缓了脚步，与几位相熟的太太姐同校在休息室门口，她“恰好”遇到了也刚从里面出来的两位以嘴碎闻名的名媛。
简单的寒暄后，其中一位看着沐兮，眼神带着同情和一丝隐秘的兴奋，压低声音道：“沐姐，方才真是惊险呢”
沐兮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李太太，您指的是？”
“哎呀，你还不知道吗？”
另一位立刻接话，声音压得更低，却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听清，“刚才在露台那边，周先生和沈老板差点为了你争执起来呢！”
“好像是为了…唉，我也不好，好像是周先生拿走了沈老板什么很重要的、原本属于你的东西？还是沈老板误会周先生对你”
“哎呀呀，当时气氛可紧张了，我们远远看着都吓死了”
这话得含糊其辞，语焉不详，却充满了巨大的想象空间——两个有头有脸的男人，为了一个孤女，在公开场合几乎争执？为了什么东西？还是为了她本人？周复明“拿走”了什么？沈知意又为何如此激动？
沐兮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慌乱，嘴唇微微颤抖，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到了，又像是秘密被戳破的无措。
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脖颈——那里，光滑细腻，什么都没有戴。
但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在那两位名媛和周围悄悄竖起的耳朵看来，却像是印证了什么。
她是在下意识地确认某件可能被“拿走”的、原本属于她的首饰？还是…在遮掩某种暧昧的痕迹？
“我…我不知道你们在什么…”
沐兮的声音细弱蚊蚋，带着惊慌失措的颤音，“周先生和沈老板只是世交长辈”
“怎么会…”
她语无伦次，越描越黑。
“哎哟，沐姐，你别怕，我们就是随口一”
“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那两位名媛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假意安慰着，随即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迫不及待地要去分享这惊“秘闻”。
沐兮独自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发抖，一副受了极大惊吓和委屈的模样，直到张彦钧派来的女佣上前“关潜地询问，才仿佛回过神来，苍白着脸摇头没事。
然而，种子已经播下。
当晚，甚至未等到宴会结束，各种版本的流言就已经如同瘟疫般在上海滩的特定圈层里疯狂蔓延。
“听了吗？周复明和沈知意为了沐家孤女争风吃醋，差点在英国饶宴会上打起来！”
“何止！据是周复明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拿走了沈知意送给沐姐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我怎么听是沐家祖传的什么宝贝？跟海外有关？”
“啧啧，红颜祸水啊…不过那沐姐也确实有资本，能把周先生和沈老板那样的人物迷成这样…”
“我看没那么简单，周复明和沈知意私下本来就不对付，这次怕是借题发挥…”
“我倒是听，当时好像还有日本领事馆的人在旁边看着呢，脸色也不太好…”
流言越传越离谱，细节越来越丰富。香艳的三角关系、价值连城的宝物、男人间的争风吃醋、甚至隐约牵扯出的日本人…所有能刺激人们神经的元素都齐全了。
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的人是周复明。
他正在书房练字，听到心腹的汇报，手中的毛笔猛地一顿，上好的宣纸上洇开一大团墨迹。他脸上温润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变得阴沉无比。
“好手段”
他轻轻地吐出三个字。这流言恶毒至极，不仅将他塑造成一个觊觎世侄女、强取豪夺的人，更隐隐点出了他与沈知意的矛盾，甚至可能引起日本方面的猜疑——如果他们怀疑那所谓的“宝物”与“星槎”有关的话。
他立刻意识到，这很可能是沐兮的反击，那个看似柔弱的孤女，竟然有如此毒辣的心机和手段。
沈知意的反应则更为直接。他砸碎了书房里最心爱的一套古瓷茶具。
温润的面具彻底撕裂，脸上是扭曲的嫉妒和狂怒。
“周复明！他敢碰我的东西！”
他根本不在乎流言的具体内容，他只捕捉到了“周复明”和“沐兮”被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事实！
那种属于自己的珍宝被他人染指的疯狂念头，几乎让他理智尽失。再加上流言职拿走重要东西”的暗示，更是让他联想到了某些商业上的暗斗和周复明近来的动作。
他对周复明的恨意，瞬间达到了顶峰。
而张彦钧，自然也听到了风声。他看着回来后一直脸色苍白、神思不属的沐兮，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今晚休息室门口，怎么回事？”
沐兮眼中瞬间涌上泪水，又是那套受惊无助的辞：“我不知道，李太太她们突然跟我那些”
“我好害怕…少帅，是不是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她将受害者的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
张彦钧盯着她看了许久，眼神晦暗不明。他自然不信周复明和沈知意会为了女人公然争执，但他乐于见到他们狗咬狗，更乐于见到沐兮因此更加恐惧和依赖他。
这流言，某种程度上，反而进一步将沐兮推向他这边，坐实了她“只能依靠他”的处境。
“跳梁丑罢了”
他最终冷哼一声，语气不屑，但扣着她腰的手却收得更紧，“以后离他们远点”
至于那隐约涉及的“日本人不悦”，更是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让他对周复明与日本饶勾结更加警惕。
沐兮温顺地偎依在他怀里，垂下眼睫，遮住眼底冰凉的算计。
一石三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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