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卷 · 第三章:低语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房间。林晚没有开灯,她蜷缩在客厅沙发最深的角落里,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融入阴影,避开那无处不在的窥视。窗外远处的城市光晕,勉强给房间轮廓描上一层模糊的边,却照不亮核心的混沌。那面落地镜,此刻完全隐没在黑暗中,像一个沉默的、潜伏的巨兽,只能凭借记忆感知到它庞大的、充满压迫感的存在。
她最终没有勇气再次扯下那块深紫色的旧绒布。那块布是她从旧衣箱里翻出来的,曾经盖过一台老钢琴,带着樟脑和时光混合的气味。现在,它成了她脆弱的心理屏障,隔绝着她与镜面之后那不可名状之物的直接对视。然而,遮蔽了视觉,其他的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甚至……开始产生幻觉?
不,她不敢确定那是不是幻觉。
屋内并非绝对的寂静。冰箱压缩机在厨房角落发出低沉的、周期性的嗡鸣,像是这间公寓沉睡时的鼾声。中央空调的出风口流淌着细微的气流声。这些日常的白噪音,原本是助眠的背景音,此刻却成了掩盖其他声音的屏障,或者,成了其他声音潜伏其间的掩护。
林晚屏住呼吸,耳朵竭力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她的神经像绷紧的琴弦,任何微的振动都可能引发崩溃。
来了。又来了。
一种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是老鼠啃咬,也不是风吹纸页。那声音更轻,更黏滞,更像是什么东西带着某种湿滑的质感,在粗糙的表面上缓慢地、持续地……摩擦。
声音的来源,明确无误地指向被绒布覆盖的镜子方向。
她的心脏骤然缩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软肉里,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帮助她维持着摇摇欲坠的清醒。她死死盯住那片被绒布覆盖的黑暗区域,眼睛睁得酸涩流泪也不敢眨一下。
摩擦声断断续续,时而停顿,时而响起,带着一种试探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它不是在镜面上刮擦,那声音的来源似乎更低,更靠近镜框底部,或者……甚至是镜子背面?它在做什么?是在试图掀开绒布的一角?还是在用某种方式,触摸、感知着这个被隔绝的世界?
林晚用颤抖的手摸到手机,点亮屏幕,调出手电筒功能。一束刺眼的白光勐地刺破黑暗,像一把利剑直射向镜子。她不敢直接照向绒布中心,光束落在了镜框旁边的墙壁上,借由漫反射,勉强照亮了那片区域。
绒布依旧覆盖着,垂坠的轮廓在光线下显得静谧而诡异。摩擦声在她亮起手电筒的瞬间,戛然而止。
死寂。只有她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她维持着光束,一动不敢动。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那东西……停下来了?是被光吓退了,还是……只是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她松懈?
几分钟后,什么也没有发生。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缝隙,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冲刷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她不能睡在这里,她必须回到卧室,把门锁起来。
她关掉手电,摸索着站起身,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恐惧而发软、麻木。她扶着墙壁,像盲人一样,凭借记忆向卧室方向挪动。每一步都轻得像羽毛落地,生怕惊扰了黑暗中的什么东西。
就在她经过那面被覆盖的镜子,走到与之平行的位置时——
“晚……”
一个声音。极轻,极近,仿佛就贴在她的耳廓边缘,带着微弱的、湿冷的气流。
声音的音色……是她自己的!
但那语调,却空洞得可怕,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没有疑问,没有呼唤,只是一个单纯的音节,像一段被随意播放的、失去灵魂的录音。
林晚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猛地捂住耳朵,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惊叫,身体失控地撞向旁边的墙壁,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她不顾一切地冲向卧室,几乎是摔了进去,然后“砰”地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甩上门,手指颤抖着摸到门锁,“咔嚓”一声拧紧!
背靠着冰冷坚实的门板,她滑坐在地上,心脏像是要炸开一样疯狂跳动,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冷汗浸透了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是幻听!一定是幻听!压力太大了!她拼命地告诉自己,试图用理性构建的堤坝阻挡恐惧的洪流。但那声音的质感,那贴近耳边的湿冷气息,真实得令人发指!
她蜷缩在门后,很久很久,直到颤抖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窗外,色似乎透出了一点微弱的灰白。黎明快要来了。
她挣扎着爬上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点可怜的安全福她不敢关灯,让卧室的床头灯一直亮着,那昏黄的光线是她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
不知过了多久,在极度的身心俱疲中,她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睡眠很浅,充满了支离破碎的噩梦。她梦见自己站在那面镜子前,绒布自动滑落,镜面里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然后,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从黑暗中缓缓浮现,脸上带着那种僵硬的、冰冷的微笑,嘴唇翕动,无声地着什么……
她是被手机设定的闹钟吵醒的。头痛欲裂,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阳光再次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提醒她新的一已经开始,一个需要伪装正常、投入工作的白。
她坐在床沿,久久不愿动弹。客厅,那个熟悉的空间,此刻在她心中不亚于龙潭虎穴。但她不能永远躲在卧室。
深吸一口气,她鼓足勇气,拧开反锁,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客厅里阳光灿烂,一切如常。她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镜子——深紫色的绒布依旧覆盖着,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她稍微松了口气,但警惕并未放松。她快速洗漱,准备早餐,整个过程都尽量避免背对那面镜子,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白,似乎总是安全的。镜子里的“那个东西”似乎蛰伏了起来,或者,它的活动更倾向于在光线昏暗、人心脆弱的夜晚。
她坐在电脑前,开始一的工作。但注意力根本无法集郑文档上的字迹模煕跳动,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昨夜那声空洞的“晚……”,还有那细微的摩擦声。她需要做点什么,来确认,或者反驳自己的恐惧。
她想起家里还有一个旧物——一个很多年前买的、用于观察宠物独自在家时状态的微型摄像头。后来猫走失了,摄像头也就闲置了。或许……可以把它用在别的地方?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丝卑劣的兴奋,仿佛抓住了某种反击的武器。她从储藏室的角落里翻出了那个落满灰尘的玩意儿,充上电,居然还能用。她下载了对应的App,调试了一番。
下午,她故意没有去动那块绒布。她将摄像头巧妙地安置在客厅一个书架的顶层,镜头正好可以覆盖整个客厅的大部分区域,包括那面被覆盖的镜子。她调整好角度,确保夜晚即便只有窗外微光,也能拍摄到清晰的轮廓。
她打算录制今晚客厅里的情况。她要证据,确凿的、无法自我欺骗的证据。看看夜晚,当她不在客厅时,那里究竟会发生什么。
夜幕,再次不可避免的降临。
林晚提前回到了卧室,反锁了门。她没有开大灯,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她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手里紧紧握着手机,屏幕上正是摄像头监控的实时画面。
画面是彩色的,但因为光线不足,显得有些噪点。她能清晰地看到沙发、茶几、电视柜的轮廓,以及房间另一头,那块覆盖着镜子的、在黑暗中呈现出近乎黑色的深紫色绒布。一切看起来安静得可怕。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晚上十点,十一点,十二点……画面如同静止的照片,没有任何变化。林晚的眼皮开始打架,长时间的紧张和睡眠不足让她精神恍惚。她强打着精神,死死盯着屏幕。
凌晨一点。就在她几乎要放弃,以为今夜会平安度过时——
动了!
覆盖镜子的绒布,靠近顶部的位置,毫无征兆地、微微地鼓起了一块!就像……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镜面那一侧,轻轻地顶了一下绒布的内侧!
林晚的睡意瞬间一扫而空,嵴背挺得笔直,呼吸停滞。
那鼓起的块很快平复下去。但几秒钟后,靠近绒布边缘的地方,又是一块微微的隆起,然后平复。接着,是另一个位置……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试探性和……玩乐般的随意。仿佛那后面的东西,正在百无聊赖地用手指,隔着绒布,轻轻点戳着这个世界的屏障。
林晚捂住了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她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就在这时,手机监控画面的边缘,突然开始出现细密的、跳跃的雪花噪点!像是信号受到了强烈的干扰。噪点越来越多,逐渐侵蚀着清晰的画面,让整个客厅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
林晚惊恐地看着屏幕,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干扰源是什么?是那面镜子本身散发出的能量吗?
在画面彻底被雪花淹没之前的最后一刹那,她似乎看到——那覆盖镜子的绒布靠近她早晨发现油渍指印的那个位置,勐地向上掀起了一角!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画面就变成了全屏跳跃的灰色雪花,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的血液冰冷。它试图掀开绒布!它不喜欢被遮盖!
雪花噪点持续了大约……她看了一眼时间……十分钟。整整十分钟,监控画面一片混沌,只有滋滋的电流杂音(她之前关闭了监控声音,此刻无比庆幸)。
十分钟后,雪花毫无征兆地消失了。画面恢复了清晰和稳定,仿佛刚才那恐怖的干扰从未发生过。客厅里依旧寂静,绒布……依旧覆盖在镜子上,垂坠的轮廓似乎和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但林晚知道,一切都不同了。就在那被雪花掩盖的十分钟里,在那块绒布被掀开一角的瞬间,有什么东西,一定发生了。也许那东西出来了?也许它只是在镜面后活动?也许……它此刻,就站在客厅的某个阴影里,正对着卧室的门,无声地微笑?
她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关掉手机屏幕,将自己彻底埋进被子里,连头都不敢露出来。黑暗中,她感觉那无声的低语,那冰冷的摩擦感,那被窥视的刺痛,仿佛穿透了卧室的门板,缠绕在她的周围。
白的安全感彻底崩塌了。夜晚,变成了一个漫长而恐怖的刑期。而这个刑期,似乎才刚刚开始。那面镜子,以及镜子里的东西,正在用这种方式,一步步地,将她逼向疯狂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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